不等靡靡去搬鮮筍,幽水畔的重明鳥仰着頭,懷着毫無眷戀的心情為渡厄星君送行:“渡厄星君,一路順風,恕不遠送!”
渡厄星君要走了,隻是,他剛離開位置,行兩三步,見殷漱跟在身後:“你跟着我做什麼?”
手勢一劃:沒有料到你會跟來西荒,當然要送送你!
殷漱換過臉色,一副以頭搶地也要送走他的虔誠,順勢做出一個恭送的動作。
“允之以自然,和之以道理,我若以權力消減虛僞疫疠之罪業,幹預歡都審理罪仙之案,吾雖與他人同,必當施行服衆之法,以防舊例再現方為善。然紫薇神阙乃有德之長生之地,不可輕易涉足仙洲辦事。”
這是他想出來的新鮮說辭吧,心裡不認同,你我一起盡力鏟平潮獄,開劈一座新山,一條通往滄溟大洲的路,直達平夫崖的南面,這樣也好啊!有法不治,與無法同,鏟平一下鬼哭狼嚎的潮獄,都不敢啊!
當渡厄星君意識到自己遇見月漓後,口中雜話停不住,不仁者不能長久地處于良日之中,這個月漓神女,雖說俗氣,然而她在危機關頭,仍不採千怪之命,留下活路,可見也是把慈悲放在骨格裡了。
姑姑何以能嫁于他?若複有潮獄之聞天怪、聞地怪,伺機以報複,出而欺淩姑姑,恐其将退避而複退避,退而求次,以神阙天規為由。總而言之,以仁義為首要,懦弱懷柔也。
這樁婚事,必要破壞,邪邪的心思一滴一滴蓬起來,慢慢流溢出來。于是,殷漱左手扯開泛灰的衣領露出脖頸,右手比劃一下:渡厄星君可否治治我咽門裡的細物?
渡厄星君道:“雖謂你無舌骨,将有困擾,一咽一喉相連,咽者,水谷之道路也,喉者,氣之所以上下者也,各司其職,是以你好生修行,吸門裡之靈根自會構造完善。”
雙方争在一起,眼中參雜交錯,她認為真是小氣,後援她的功課,再看一眼渡厄星君手上的半翡半紅的镯子,眼神虛繞千萬遍,果是個寶物。
渡厄星君發現她掌背上的抓痕,以及眼角鳳仙花遮掩下的疤,定是襲擊聞床怪時所負的傷,心起顧慮,他的眼神慢慢趨近,自手腕間撥出撫坤镯,展與她:“此隻镯物,雖說分量輕,體積小,把握在手,你走遍仙洲亦無挨欺的憂慮,再過幾日,婚期将至,我自會接你入阙。”
這個姑父想通過不正當的手段來獲取姑姑的行迹啊!她把镯子當作放大鏡,那镯觸指而動,镯頭兩煙蛟銜嘴而抵,镯身銅丸交承,當真美妙光潤得可以當作鏡子!一彎小鏡子映出一排竊藍色的眼睫。她透過鏡子向他比劃:可不是我向你索取的,你自己要給我的,這要是丢了,你不會責我一頭,使西荒傾家蕩産吧!
口内沒有心竅時說出來的話,嘴巴就像小蟲一樣蠕動。那一道一道深深的抓痕縱橫交錯在那光潔白皙的皮膚上,招到渡厄星君眼泛微瀾的目光。
殷漱箍着鏡子,在鏡裡看着渡厄星君的眼睛亦不明白,隻是把镯子塞入兜裡,微微揖謝,揖而展笑,回想沿途的相吵,她花樣百出将他推拒在外,現在,白日當頭照,她在日光下撒笑,直明達于他的眼底。
美人為伴,譬如一股腐化的風氣,一日日的滋長,這種進呈果然是一種熏欲的策略。渡厄星君行至巍峨的離荒門下,眼神雜糅,就挪遠了,山不像山,水不像水。
殷漱回去時,見靡靡被重明鳥惹怒,生氣的火焰在靡靡的眼内澎湃,靡靡将狂躁的情感宣于鳥身,地上散着委屈的竹筍。
“渡厄星君怎麼走啦?”一抹失落顯于她的臉上。
重明鳥振翅高呼:“靡靡,他何去何從不關你的事,你現在愁壞了吧!哈哈!”
正當靡靡嗟歎之際,忽然看見遠遠而來,笑顔如花,喜悅彌漫在臉上的每個角落的東裡殷漱啊!快樂不凡,豐神出挑的渡厄星君離開了,小殿下怎麼如此異笑,笑至西荒濕山下。
重明鳥道:“殷子,渡厄星君若再度造訪,并與浮厝主子相遇,我們也無法請出月漓姑姑前來拜見。”
靡靡慕道:“渡厄星君不光根質聰穎,性情明通,且仙形道體,神阙貴品,将來必有一番大作為,星君與姑姑十分般配。”
重明鳥道:“我怎麼沒看出來他是聰穎之材,物德不缺的君子啊?”
靡靡道:“那是你眼瞎啊!”
重明鳥氣道:“你!”
靡靡挽着殷漱的胳膊:“月漓神女何往而不知?彼豈不能蒙發一絲慈心,使我等速尋其蹤耶?”
重明鳥道:“或許月漓神女已踏入了紅塵,正泡在塵世的溫柔之鄉,倚欄聽曲,盡情享受恩寵,忘卻了萬劫。”
殷漱聽畢,擔憂起姑姑的行蹤,到底身在何處?然後,三人立于石邊談起上次那一具八百年前的無名幹屍。先是說些魔轎的事,後又說到神器研究所的神器頻現抄襲風波。重明鳥聽了,大概也想看一看,也想要到神器研究所去玩一玩,這些赝品。但是,自己還是龍騰的手下敗将,恨恨咬牙,不得已,口吐粗話。
之後,殷漱到飛檐翹角的古寶樓内,隻見水玉的圓角櫃、黃翡的悶戶櫥、黑桃的頂箱櫃、瑪瑙方角櫃、琥珀亮格櫃、古牙書匮填滿三層樓!這些經年的櫃子,生鏽的生鏽,吃灰的吃灰,過時的過時。當下,她把一瓶一帽放入頂櫃,兩物緊緊相連,頂櫃瞬間化作幹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