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眼熟嗎?
時桉偷摸回瞄鐘嚴,這麼年輕就當上主任醫師,絕對不是一般人。
上來就和陌生人說這種話,顯然非常自信我見過他。排除是曾他患者的可能,僅剩的假設就是學校了。
醫大和省院直接對口,常有專家主任來校授課或演講,他這麼厲害,肯定被邀請過。
時桉不至于不認識老師,那他隻可能開過演講。恰好時桉從不參與講座,就算過去,也是換個地方睡覺,沒印象很正常。
不管了,瞎扯也比說不眼熟強。
時桉言笑晏晏,“當然眼熟了,您一直深深住在我心裡。”
鐘嚴看他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
時桉記得張主任的叮囑,是嫌我嘴不夠甜,還是嫌我太敷衍?
時桉繼續吹彩虹屁,“能跟随您是我的榮幸,我一定努力學習,希望有一天,可以成為像您一樣優秀的醫生。”
鐘嚴:“…………”
毫無感情,全是胡扯。
時桉自認為發揮良好,但對方似乎不吃這套,臉臭得像踩了狗屎。
本着少說多做的原則,時桉閉了嘴。
鐘嚴的臭臉持續發酵,對着電腦翻文檔,“排班表拿到了?”
想起那份不符合常理的表格,時桉眼前發黑,不情願點頭。
“你的時間跟我同步,上班提前二十分鐘到,做崗前準備。下班後二十分鐘,做當日總結。”鐘嚴的語速像精準調配過,“嚴禁遲到早退開小差,非婚喪嫁娶不得請假,明白?”
時桉忍不住問:“要是生病呢?也不能請?”
鐘嚴宛如沒有感情的機器,“按時到崗,我給你治。”
時桉:“……”
我謝謝你。
鐘嚴:“還有疑問?”
時桉搖頭,暗罵了句魔鬼。
鐘嚴繼續:“工作期間,三餐不設固定時間,和其他規培生輪流來。早飯不超十分鐘,午晚飯十五分鐘内為佳,最多不超過二十分,以上均包括往返時間。”
“知道了。”
時桉表面應和,心裡默默計算着輪轉到其他科室的日子。這鬼地方,一分鐘都不想待。
鐘嚴遞來份試卷,“你有二十分鐘。”
“考試?”時桉問。
鐘嚴:“有意見?”
時桉哪敢有,他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掃了眼試卷,擡頭,“鐘老師,卷子是不是印錯了?”
鐘嚴無視他的提問,“你還有十八分二十七秒。”
“…………”
時桉回看試卷,兩對眉毛恨不得擠到一塊兒,這都什麼鬼?
時桉硬着頭皮動了筆,懷疑自己沒學過醫,題越寫越離奇。
考試結束,時桉最後兩題沒寫,時間不夠是次要原因,主要他沒看懂。
紅色簽字筆在鐘嚴手上打轉,他沒做批改,直接在卷頭寫了“9”。
時桉松了口氣,看來最後兩道是附加題,怪不得那麼變态。
可第二個數字始終不落筆,時桉的心率能飚到二百三。
試卷是典型的偏難怪,教材知識庫基本找不到答案。但時桉這七年也沒混日子,開頭幾道題還是确定的,不至于考9分。
随後,鐘嚴握住筆,時桉吊着口氣,眼睜睜看他在9的前面加了個5。
59。
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鐘嚴的面無表情,在時桉眼裡很傻逼。
魔鬼把另一份空白試卷遞給他,“回去重寫,明天拿着滿分卷回來。”
時桉:“???”
就給個分數,錯哪都不說,我怎麼改?
鐘嚴:“有意見?”
“沒有。”
跟魔鬼有什麼迂回的餘地。
時桉接下試卷,主動說:“鐘老師,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他隻想離開這間陰暗的辦公室,一秒都等不了。
鐘嚴:“病房一區的心電圖,歸你。”
一區共四十六張床,滿的。
真狠。
時桉收好試卷,大步離開。
鐘嚴叫住他,并念了串數字。
時桉楞楞轉頭,沒懂。
鐘嚴:“我電話。”
時桉回憶号碼,快速輸進手機。
鐘嚴:“打過來。”
時桉:“哦。”
直至桌上的屏亮起,時桉才點了挂斷。
鐘嚴劃開手機,“換過号碼?”
時桉:“沒有,我初中就用這号。”
這串數字和當年完全不同,就意味着,以前的号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見對方沒反應,時桉不敢動,怯生生問:“鐘老師,我能走了嗎?心電圖還等着我做。”
鐘嚴的臉色好似有雷電預警,“這麼喜歡做心電圖?”
時桉不尴不尬,“還行吧。”
“正好,三個區包括走廊的床位都歸你。”鐘嚴眼神能殺人,“做不完,别回家。”
時桉:“……”
我惹他了?
至于這麼狠?
*
陳曼和灰頭土臉的時桉擦肩,回到辦公室,看到了他59分的試卷,“小時同學不賴呀。”
鐘嚴的視線從病房轉回,帶着未消盡的火氣,“你對不及格有什麼誤解?”
“你出的變态題,沒交白卷就不錯了。”陳曼斜了他一眼,“教科書沒講過,都是些偏門左道,難為人。”
“什麼叫偏門左道?哪個不是真實病例?”鐘嚴毫不留情,“指望患者按照教科書生病?還是等他犯了錯誤,讓我背鍋?”
鐘嚴破天荒主動帶人,陳曼還以為會特别照顧,現在看來,不像照顧,倒像有仇。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是至理箴言行了吧。”陳曼折好試卷還給他,“但張主任的話,你是半句沒放心裡去。第一天就這樣,真想把人吓跑?”
“你要是不想帶了,就給我。”陳曼透過玻璃窗,找到忙碌的背影,“我倒覺得他是個好苗子,而且,怪可愛的。”
鐘嚴沒理,轉頭到病房外。
和七年前相比,他長高不少,黃發依舊顯白,右耳多了枚黑色耳釘,不粘人了。
變了,好像也沒變。
還是小時候可愛。
*
如果把門診比作打仗,急診科就是前線。
除去分診台,最混亂的就數病房區。本該寬敞的空間滿滿當當,走廊塞滿加床,監護儀、除顫儀、透析機隻能放在凳子上。
時桉抱着心電圖儀,穿過雜亂無章的走廊。
護工坐在床邊打哈欠,隔壁床夾雜着患者的哀嚎和家屬的哭泣。
這裡的醫生護士都是工作狂,基本沒放松的時間,走路大多靠跑。
偶爾有家屬來詢問情況,他們手上寫着,腦子裡忙着,還要語速飛快地解決問題。
測量心電圖并非複雜操作,做一個大概三到五分鐘。整個病區有一百多名患者,外加些喜歡聊天的家屬,時間難免拖長。
好在時桉享受這個過程,除去極個别難對付的情況,大部分患者和家屬都很和善。學醫七年,時桉頭一回聽人叫“醫生”、“大夫”聽到滿足。
時桉貢獻了午飯時間,終于在下班前完成任務。
他把報告單分好類,興沖沖回到辦公室,“鐘老師,我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