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桉起初沒讓鐘嚴看,倒不是埋怨賭氣,是單純覺得沒必要。
但鐘嚴的行為讓他無法理解,一目了然的傷勢,至于看這麼久?恨不得拿個放大鏡,找到上面的蛛絲馬迹。
時桉手都舉酸了,兩次試圖掙脫,都被鐘嚴抓住,警告似的握得更緊。
等人觀察完畢,時桉手被緩緩擡高,得能感受到鐘嚴的溫度和鼻息。
時桉腦袋裡浮現天馬行空的可能,數量多到像山頂閃爍的星星,還有山腳亮着的燈火。
那一刻,高原反應愈演愈烈,時桉感到暈眩,拼命呼吸還是獲取不到氧氣。
直到鐘嚴嘴唇裡呼出的熱氣,噴在他受傷的區域,時桉還是沒辦法平靜。
那裡好像有一捧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皮膚火辣辣的,仿佛有嘴唇的形狀印在上面。
兩對半弧形,熱的,軟的。
時桉在想,他可能需要一針咪達唑侖,六點五毫克,靜脈注射。
“心跳得這麼快。”鐘嚴停止吹氣,掌心還含着他的手臂,“你緊張什麼?”
“瞎說什麼!誰心跳快了。”時桉想發火,要反抗,“誰緊張了……”
握住的手腕是赤.裸裸的諷刺,鐘嚴的指尖按在他脈搏附近。
時桉煩透了利用中醫偷窺人的手段,他用力掙脫,手縮進袖口裡,“神經病。”
時桉恨不得跑,又不想當逃兵,他要熬到鐘嚴先走才行。
可鐘嚴隻是坐在那裡,眼睛從他耳根劃開,袖口蹭過他的衣兜,“會抽煙嗎?”
冷不丁話,時桉反應了一下,“不會。”
鐘嚴掏出根煙卷,用手指夾着,“介意嗎?”
“不介意。”
時桉的舍友大多會抽煙,這裡也不算公共區域。但鐘嚴會抽,在他意料之外。
鐘嚴從兜裡掏出根火柴,随手往地上一劃,火苗照亮了男人的側臉,成為時桉視線裡唯一的光點。
他鼻梁很高,嘴唇偏薄,不做表情的時候,眉宇間透露些冷酷。
嘴唇含住煙嘴,火柴點燃了煙絲,飄出的白煙在空氣裡凝結,飄散得很慢。
鐘嚴偏到時桉的反方向吐煙,風卻逆着他吹進了時桉的鼻尖。很特别的煙絲味,明明是二手煙,卻不讓人讨厭。
煙卷被指尖輕彈,煙灰抖進未融化的雪裡。
鐘嚴偏着叼煙嘴,把時桉歪着的腦袋掰正,“眼睛珠子都掉出來了。”
時桉有點難堪,頭悶進衣服裡面,慢悠悠嘟囔了句,“沒見你抽過。”
和認真工作時有類似的感覺。
挺酷的。
鐘嚴又吸了一口,緩緩吐氣,“煙是老鄉給的,自家種的煙絲,非讓我嘗嘗,盛情難卻。”
時桉不太信,他剛才劃火、點煙、吐氣的動作行雲流水,“像個老煙槍。”
“小時候學的。”鐘嚴把煙掐滅,“很多年不碰了。”
時桉:“抽煙是為了耍帥嗎?”
類似的事時桉青春期也幹過,覺得抽煙是成熟的标志。從同學那拿了一根,嗆到自己不說,還把校服燙了個窟窿,回家被狠罵。
“不是。”鐘嚴的聲音像杯溫水,“那會兒是為了惹爸媽生氣。”
“為什麼?”時桉歪歪頭。
“嫌他們一年到頭不回家,還變着法子約束我。”
“家都不回怎麼約束,打電話嗎?”就時桉的理解,真的煩到一定程度,可以不接電話。
“他們沒時間打電話。”鐘嚴輕飄飄地說:“但可以把任務交給話稠事多的保姆,還有走到哪跟到哪的司機。”
時桉以為十幾歲的鐘嚴,是年少輕狂,是聰明睿智,是目中無人,是學霸精英。
但按他自己說的,更像是怼天怼地,就愛幹點奇葩事的頑劣少爺?
時桉好奇,“你還幹什麼了?”
“能讓他們不爽的事我都幹過。”
時桉撐着下巴,像在聽有趣故事,“舉個例子。”
“喝酒、染發、曠課、去網吧。”鐘嚴邊回憶邊說:“頂撞老師、聚衆打架。”
鐘嚴捏着支沒抽過的煙卷,在指尖随意旋轉,“還有……”
像聽到了故事的完結篇,卻被突然打斷,時桉急不可耐,“還有什麼?”
“還有,去夜店……”鐘嚴的語速很慢,漫不經心似的,“和人玩一夜情。”
鐘嚴轉頭,捕捉時桉那一秒的反應,再無限望進他的臉。
空氣中懸浮些未散盡的煙草,從時桉的鼻腔開始熏,一直嗆到胸口。
鐘嚴操着輕佻的口氣,像在進行某種試探,“怎麼了,你沒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