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站起來,兩道眼光立馬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哥,你幹嘛?”
李欣然忍不住地問,他哥要是選擇抽瘋撂下兄弟朋友去洗個熱水澡,他想着讓自己跟陸遠甯這個死冰山臉坐上一會兒,還不如讓他脫了浴袍出去裸奔。
“我倒水。”李淡然拿起熱水壺,水溫已經被他控制在了60 度,“這熱水壺新的,陸醫生你别介意。李欣然,你喝咖啡是吧,陸醫生,你喝什麼。我這兒有咖啡,還有綠茶。”
“咖啡是李欣然帶來的,茶是我從老家帶來的,水壺是我自己新買的,你放心喝。”
陸醫生沉默了下:“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李淡然想喝綠茶下下火,他就理所當然地在一個水杯裡放了咖啡粉,兩個水杯裡放了點茶葉。
“遠甯哥,你是做了醫生嗎?”
李淡然沏茶的功夫,李欣然沒話找話,語氣十分謹慎。
“是的。”陸遠甯回答,他沉默了下,又不慌不忙地接着說道:“我就在晏市醫科大第二附屬醫院任職,主修精神疾病,以後身邊的朋友有相關需要可以聯系我。”話落,陸遠甯還起身去挂在門口的衣服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李欣然。
李欣然接過名片,他隻是簡單看了兩眼名片上的信息,随後就将名片放到桌子上,他頗為惋惜地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哥以前也想當醫生來着。我們小時候看過一部港劇,講的就是醫院發生的故事,我哥當時說一個男醫生挺帥的。可惜了,我哥高中都沒念就……”
“李欣然,你是不是覺得我讀書少啊?”
李淡然端着托盤,他把茶水放到桌子上,一一遞發給了兩人,“當着陸醫生的面,你能不能說點我的好話啊?”
“我沒有。”李欣然握着咖啡往裡面加了塊糖,期間他謹慎地看了眼李淡然,見他神色沒有什麼異常,接着說:“你最好了哥,我愛死你了。”
李淡然沒有搭理他滿嘴讨好的話,他轉身對陸遠甯說道:“陸醫生,水燙,你小心點。”
“李欣然,你少吃點糖,你不是說吃糖容易長痘嗎?”
“可是吃甜食會讓人感到快樂啊,我今天見到陸醫生很‘高興’,所以快樂要加倍。”
陸遠甯握着茶杯,茶葉在水裡打轉懸浮,他注意到了李淡然眼中的笑意。
李淡然正在溫柔地、寵溺地、無可奈何地盯着李欣然品嘗咖啡。
李淡然尊敬他,但絕不會以這樣的眼神看向他。
陸遠甯握緊茶杯,他竟懷念起在深山裡的日子。
李淡然的眼裡隻有他。
“你喜歡綠茶?”
“啊?”李淡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總是對别人的話反應慢半拍,“嗯,綠茶清香,我不太能品紅茶,品不出個一二來。”
陸遠甯輕輕品了口茶水,“茶是不錯。”
“這茶在海城挺有名的。”李淡然說,“不過我這裡也要見底了,你把你的地址發給我,我讓老家的朋友給你直接郵寄到家。”
“好,我稍後發給你。”
“如果我們小時候能有機會喝到這樣的茶就好了。”
陸遠甯說話的聲音很輕很平淡,但在李淡然聽來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這根本就是說給他聽得,李淡然對于陸遠甯的愧疚之情又冉冉升起,流淌不絕。
“小時候什麼都沒有機會吃。”李淡然同樣小聲的回答他,“那破山上别說茶樹了,我小時候連茶葉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欣然察覺到氣氛不對,他舉着手機說要去洗手間打個電話,三步并兩步逃脫了修羅場。
“我當時說了,我不想走,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陸遠甯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比剛才聽起來多了些嚴肅。
李淡然被他的話嗆住了:“我以為你很讨厭我呢。”
李淡然說陸遠甯讨厭自己并不是空穴來風,李淡然和陸遠甯一起住了快三年,被他指手畫腳了三年,那時候,他做什麼陸遠甯都不滿意,總是說他可以做得更好。
那時候,李淡然自卑敏感,總覺得陸遠甯說得話帶有幾分嘲諷。
現在回憶起來,他隻想說以前的陸遠甯表面上拒人于千裡之外,實際上是個溫柔善良熱心腸的孩子。
陸遠甯會很耐心地叫他算數、識字,甚至天文地理都給他講過一些,但他實在不是學習的料,隻識得了一些字,學會了加減乘除,其他他都沒有領悟到精髓。
最後的最後,陸遠甯甚至說,等兩人有機會離開這深山了,他要帶李淡然到處走走看看,吃吃喝喝,讓他見識到更大的世界。
他連對待綁架犯的孩子都這麼好,那時候的陸遠甯就算說自己愚笨、遲鈍又能有什麼壞心腸呢?
“李淡然,我說多少次了,我不吃泡面。”
“這衣服髒死了,你确定洗了嗎李淡然?”
“我再說一次,李淡然,你們玩鬧的聲音能不能小一點。”
“字怎麼能寫這麼醜呢?你明明寫得很好的不是嗎?”
“怎麼這麼遲鈍呢,你怎麼就不開竅啊李淡然。”
在深山的那幾年,每次陸遠甯叫李淡然全名的時候,不是找茬,就是在找茬的路上。
“你是挺讨厭的。”
陸遠甯說得不鹹不淡,但李淡然沒想到陸遠甯突然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句,他滿臉無辜,他對陸遠甯不好嗎?擱到現在,他就是“陸遠甯”的“舔狗”吧?陸遠甯看着他純天然無公害的臉緊接着說:“你不辭而别的時候真的很讨厭,不給人留下一點回旋的餘地。”
十三年前,李成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胸口處鮮血直流,陸遠甯隻看了一眼,就淡定地來了一句“沒救了,把他埋了吧。”
李淡然卻不死心,他瘋狂掐着李成偉的人中,即使鮮血不斷從李成偉的嘴裡、鼻子裡流出來,殺死李成偉不是他的本意,他隻是想保護陸遠甯。
“沒用的,淡然。他脈搏已經沒有了。”
“我不是故意殺他的,我不想殺他,怎麼辦,陸遠甯,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十六歲的陸遠甯蹲在地上把李淡然抱在懷裡,他給李淡然拍背順氣,很是冷漠地說到:“他該死,罪有應得。”
兩個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三年,那是陸遠甯第一次主動抱李淡然,但李淡然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隻是個賊,他幻想過某天自己成為了一名劫富濟貧的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