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哥，然哥。”

李淡然尋着聲音睜開眼，李欣然正坐在病床旁邊削蘋果，“親哥啊，你終于醒了啊，我都來好久了喂。”

李欣然的臉上多了幾處淤青，即使他今天塗了脂粉，李淡然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臉上的青腫。

他也說起了方言：“你臉……怎麼了喂？”

李欣然仍然在削蘋果，聽到李淡然的問話，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在酒吧領班的時候有人找茬，我去勸架，不小心挨了一拳。已經上過藥了啦，你别擔心喏。”

李淡然怎麼能不關心他，周蔚然剛出了事，李欣然又總是讓他不省心。李欣然越是說的漫不經心，他就越是擔憂：“我怎麼能不擔心你，實在不行就換個工作吧。李欣然，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你懂嗎？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我要是那天能離開晏城了，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李欣然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他手邊，說：“我懂啊哥，你也是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念想了，所以這個水果籃裡最大、最紅的蘋果給你。”

李淡然沒有伸手去接，他忍着喉嚨的痛意說：“你少和我貧嘴。”

“哦，那我和你走行嗎？反正我也在這裡呆夠了，我回去海城和你捕魚去。”

李欣然邊說着話，邊切下一小塊蘋果送到李淡然嘴邊。

他這麼說，李淡然聽着半信半疑，他張嘴接過蘋果，蘋果香味溢滿了整個口腔。“剩下的蘋果别給我了，你吃了，臉色差死了。”

李欣然似乎胃口并不好，他啃了兩口蘋果就放到了桌子上，他輕輕趴在李淡然的肩膀上說道：“哥，你生病了，我很難受的。”

李淡然沒有接他的話，李欣然繼續說道：“我和周蔚然不在你身邊的這四年，你是不是生病了也不和我們說。”

李淡然想說自己很少生病，這次生病純屬是意外、飛來橫禍。但李欣然表情格外嚴肅，讓他忍不住想要繼續聽下去。

“哥，等你回去了就張羅個嫂子吧。沒有人再拖累你了，來年你都28了。唉，想想真的好煩，當初在福利學校，要是不堅持和你一起生活就好了，你看我和周蔚然，一個變心了，一個‘變性’了，你就算回到海城，也會很難堪吧。”

“沒有。”李淡然用那隻沒有打點滴的手摸了摸李欣然銀灰色的頭發，很柔軟，他的發質一直都很好，他強忍喉間的痛楚說：“好兒啊，你是個好孩子，哥也沒有感到難堪，真的，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好不哈。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尊重你的選擇，你下半輩子能找個對你好的人，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李淡然發現李欣然“不正常”是在他高二的時候，那時候，他忙着賺錢，禁捕期也會去打各種零工，很難抽出時間陪李欣然和周蔚然。

在打掃房間衛生時，李淡然從他們的床下面掃出了一隻口紅，很廉價的朔料管包裝，連個牌子、标簽都沒有。

床是上下鋪，李欣然和周蔚然睡在上下面，他的第一反應是二人中的之一戀愛了。

他雖然情商不太高，但那時兩人都十八、九了，有談戀愛的想法在他看來是正常的。

而且兩人上學晚，十八、九的年齡談戀愛，倒也不算是早戀吧。

二人放學回來的時候，他分别給了二人二百塊錢：“給女孩子買東西，就買貴一點的喂，不要送些三無産品糊弄人家女孩子喏。”

李欣然、周蔚然兩人大眼瞪小眼，都覺得今天的然哥有點莫名其妙，他們都否認了自己交女朋友。

李淡然當時權當兩人不好意思，羞澀，也沒做過多追究。

直至某一天，李淡然被李欣然的班主任約了去學校。

“你家弟弟早戀了，和社會上一個無業遊民，大他好幾歲呢，你知道嗎。”

“李欣然化妝你知道嗎，太重了，比女孩子還過分，天天拿個小鏡子，不僅會影響他的學習，外人看見他一個男孩子總是塗脂抹粉，對我們學校的影響不好。”

“停課回家反思下吧，李欣然哥哥，我們也是為李欣然和學校其他學生的長遠為來考慮，希望您能理解。”

老師說得話隐晦又不失直白，李淡然聽完卻并不能完全理解，更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帶李欣然乘坐公交回家的。隻是，兩人剛回到出租屋，李欣然就跪在他面前連連向他道歉：“哥，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對不起。”

李淡然還處于宕機中，他機械般地彎腰拉李欣然站起身來，隻是他剛扶李欣然起來，李欣然就又跪了下去，嘴裡重複着道歉的話。

好在李淡然比他強壯得多，李淡然把他扶起來抱在懷裡，不讓他再下跪，他隻是一臉懵逼地說道：“我沒生氣，好兒，你要不要和哥聊聊這算是咋回事諾？”

房間裡沒有開燈，兩人面對面坐在折疊桌旁，一話不說。

良久，李淡然開口：“那個床下的口紅是你自己的嗎？”

“嗯嗯。”

李欣然已經不哭了，他雙眼通紅，低頭扣着自己手上的黑色指甲油。

李淡然腦子裡亂哄哄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李欣然交男朋友的事情，隻能幹瞪眼看他時不時地擦着眼淚。

小縣城裡這種事不常見，李淡然二十多年的人生裡更是無例參考，他隻覺得一個男生喜歡一個男生不太正常，但沒有前車借鑒，他也說不出哪裡奇怪、不正常，或許為什麼兩個男的不能在一起。

最後，他問出了他二十多年人生來最尴尬的一句話：“你是一定要交男朋友嗎？”

李欣然擡起頭，他雙眼淚汪汪的，嘴唇蠕動了下，見李淡然神情還算平靜，才敢開口說道：“是的吧，我真是不太對人家女孩子感興趣。”

李淡然沒有再說什麼，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仿佛說什麼都是錯的。

最後，他隻是交代說：“以後化妝品不要買那些便宜的了，需要錢了對哥說。但是，不要再在學校化妝了好嗎？”

“好。”

“那你能不能暫時和你現在的男朋友分手呢？你都快高三了，他要是真的喜歡你，肯定會等到你高考完的，對不對。”

“嗯。”

“别哭了，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

“那你像小時候那樣抱抱我。”

“哥。”李欣然趴在他懷裡，拱了拱頭，“陸醫生對你好嗎？。”

李淡然回過神來，他依舊雙眼空洞，隻是盯着天花闆發呆，應和說：“好啊，他雖然小時候冷冰冰的，但現在整個人改變了好多。可能學醫的緣故吧，感覺他挺會照顧人的。”

李欣然“嗯”了一聲：“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啊。”李淡然脫口而出，說完他都有點震驚了。不過他轉而又想，畢竟自己對陸遠甯也是有小時候那幾分感情的，他單方面認為自己和陸遠甯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