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牆不出意外應該是趙庭燎留下保護他的東西,那麼,那張化為滔天巨浪的那張想要淹死他的符篆是誰發出的?
是章瑤圃?
還是……子車南仲?
姜央将懷疑藏在心底。
他起身蹲在蕭載霞身邊,伸出手蓋在蕭載霞的眼睛上。這一次,他合上了蕭載霞的雙眼。
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生前都經曆了什麼,但姜央想,他可能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
紅蓮鎮過去因為紅蓮稠而富庶,自然有錢收買官差免除徭役。
但三十年前,洋人入侵紅蓮鎮,紅蓮鎮的守護神紅蓮女神姮不流為了驅逐入侵的洋人,導緻自身受損,不得以陷入沉睡。
姮不流陷入沉睡,作為伴生物的紅蓮一夜枯萎,紅蓮鎮再也産不出紅蓮稠,一夜之間貧困潦倒的紅蓮鎮也再沒有辦法免除徭役,不得不派出子弟服役。
但服役艱苦,想要讓官差多加照拂,就要給官差錢财;徭役死亡後,若想入土為安,還要給官差錢财,不然就會被扔到亂葬崗曝屍荒野。
若是又想為子弟打算又實在家貧拿不出錢财,那麼官差就會将主意打到家中女眷身上,讓女眷以身體代替錢财。
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姜央想,紅蓮鎮之後必有變故,這個變故使得紅蓮鎮雖貧窮但卻安全地渡過了十餘年,鎮中百姓無需再被選為徭役。
直到不久之前,紅蓮鎮再出變故,北洋政府又一次要求紅蓮鎮居民服役,才搞出了徭役之死的接連變故。
而這些變故……姜央想了想,就應該和章瑤圃脫不開關系了。
章瑤圃必然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沉睡中的姮不流,使得紅蓮鎮十餘年不再遭受徭役之苦;
而在不久之前章瑤圃落水而亡後,政府沒了顧忌,便再一次要求紅蓮鎮的居民服役。
那麼,章瑤圃做了什麼?
姜央目光沉沉地看向滿地的屍體。
姜央跨過滿地的屍體向前走去,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有喜悅,有悲戚,悲與歡相交織,像是一曲能表達衆生的歌。
有建築拔地而起,有人聲從無到有,這個滿地屍體的世界逐步變成了一個人聲鼎沸的喧鬧小鎮。
有人拍着姜央的肩:“嘿,你怎麼不戴面具?”
姜央回頭,看到的是一個戴着鬼面面具的人。面具猙獰可怖,看的姜央頓時吓了一跳。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那人卻笑他:“看你這膽小的樣子——怎麼樣,我這身裝扮不錯吧?”
他興緻勃勃地在姜央面前轉了一個圈,向姜央展示着他的新衣服。
那是一身清代的官服,他甚至還戴着頂戴花翎,配合着臉上詭異的面具,竟然有幾分詭異的可笑。
姜央說:“好看。”
那人說:“好看就行,你怎麼還不換衣服?”
姜央笑笑說:“我沒找到換衣服的地方。”
那人便拉着姜央,說:“走,我帶你去。”
姜央沉默着跟在這人身後。
一路穿越人群。姜央看到大街上的每個人都穿着清朝官服、戴着頂戴花翎和鬼臉面具。人群嬉笑怒罵,如同一場盛大的cosplay。
戴面具的人将姜央帶到一家小店裡,姜央擡起頭,認出這家小店的名字是“官家裁縫鋪”——很怪異的名字。
進入殿内,姜央看到店老闆也穿着一身和外面的人如出一轍的清朝官服,戴着一樣的頂戴花翎和鬼臉面具。
——像是一場所有人的狂歡。
帶着姜央來帶這裡的人說:“老闆,給他一套衣服。”
老闆看了姜央一眼,笑道:“你上哪找來的這麼個活寶。”
“好不容易呢。”那人說,“所以我看見他,就把他帶來了。”
老闆咧咧嘴,姜央看到他的嘴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老闆給姜央遞來一套衣服,讓姜央加入他們的狂歡。
姜央低下頭,看到老闆遞過來的并不是大街上的人穿的清朝官服和頂戴花翎,而是一身粗布短打,髒兮兮的滿是灰塵,還貼心地打着補丁;
面具也不是所有人的臉上都戴着的鬼臉面具,而是一張半哭半笑的臉。
面具左半邊的臉上眉眼全都耷拉下來,像是對生活了無生氣,眼角甚至還滴落下一滴淚來;右半邊臉上的唇卻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姜央忍不住說:“這面具也太醜了。”
老闆沖他笑:“不錯了,你還能見到他——快換上吧。”
姜央摸着手中半哭半笑的面具,隻覺得手下的面具觸感十分奇特,竟有種說不出的粗糙與細膩。
姜央問:“這面具是什麼做的?”
“還能是什麼?”老闆不耐煩起來,“讓你換你就換,哪來這麼多話。”
暴躁的不像個卑微的乙方。
帶着姜央來的人也開始催促:“快點換上,就等你一個人了。”
姜央卻不敢戴上——因為他看到了面具的面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