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悶哼了一聲,松開手,蕭楚上前去連着椅子一起把人踹倒在地,驚起一聲巨響,外邊跑堂的似乎是聽到了這裡的動靜,匆匆掀起簾子探過來,見雅閣内一片狼藉,頓時雙目圓睜,不知所措地看着蕭楚。
蕭楚睨了那跑堂的一眼,他面色沉郁,目露寒光,吓得他汗毛倒豎,自知不能多嘴,趕緊低下頭從雅閣退了出去。
“誰喂飽了你的膽子,敢在本侯面前動白刃?”
蕭楚眼中晦暗,擡靴踩上了清倌的額心,緩緩碾動着,寒聲說:“刺殺都禦史,你一家老小的命都不夠來抵。”
他腳下用了幾分力,清倌吃痛,開始嘶喊起來,淚水止不住地落了下去,口中不斷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是奴婢一時糊塗,不知好歹,我錯了大人!”
蕭楚像是沒聽見他的讨饒,他抱着臂俯視清倌,說道:“本侯隻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清倌急促地喘着氣,邊哭邊答道:“梅渡川,是梅渡川……他讓我找機會……”
“找機會刺殺清流官?”蕭楚讪笑一聲,說,“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拿命來換?”
“我弟弟…他會放了我弟弟,他手中有我弟弟的命!”
蕭楚沉聲道:“是麼?”
他和梅渡川不相熟,但多少知道些他的手段。京州的兩黨鬥得狠烈,陰謀陽算用盡,安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戲子來刺殺,這把戲太幼稚了。
他稍稍擡起頭,垂着眼看向清倌,眼裡的寒意沒有消退半分。
僵持間,裴钰忽然說道:“算了,我這不是沒死。”
聽他這麼說,蕭楚沉默了會兒,銳利的目光掃向裴钰,似是質問。
裴钰分毫不懼,也定定地看着他。
“行啊,”他們對視了良久,蕭楚突然豁達地笑了兩聲,擡起腳,輕踢了踢清倌的臉頰,說道,“那你走吧。”
裴钰道:“不能走。”
蕭楚狐疑地看着裴钰,說:“真要我帶走?我可不管衙門的事兒。”
裴钰像是強忍着什麼,咽了咽喉嚨,說道:“我今日沒帶人,先送回你府上。”
蕭楚挑了挑眉,說:“憐之,這麼信我,不怕我使壞?”
“你沒這能力。”
蕭楚拗不過他,無奈對清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清倌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戲服上的灰土,應道:“陳……陳音。”
“行,陳音。”
蕭楚解了神武侯府的腰牌下來,遞給陳音,說道:“看來裴禦史不想放過你,也不想放過本侯。”
“下邊停了本侯的轎子,你尋個叫明夷的人,讓他帶你回去,就說你是本侯買回府暖床的奴婢。”
他随意地把腰牌扔到陳音手裡,說道:“拿了這腰牌,就是你脖子上的狗鍊,你若敢跑,本侯不介意收緊這鍊子,直到把你的脖子擰斷。”
陳音面色發白地接過了腰牌,連聲應道:“不跑,我不跑的……”
待陳音走後,蕭楚回身看向裴钰,說道:“好膽量啊,要殺你的人你都敢留。”
“膽子大的是你,侯府的腰牌說給就給。”
隻聽幾聲輕微的杯盤響動,裴钰腳下有些不穩,扶住了桌子,險些摔倒。
蕭楚悠然坐了下來,調笑道:“不勝酒力啊,憐之,這酒你我同喝,怎地你就醉這麼深?”
裴钰乜了他一眼,說:“我非是你,夜夜笙歌。”
“玩兒呗,誰不喜歡?”
裴钰像是歎了口氣。
“戲弄人心很好玩麼?”
聽到這句,蕭楚愣了愣神,懷疑是自己也喝多了,竟然覺得他方才那句話說得既是狠倔,又有那麼些……
委屈?
蕭楚看向裴钰,隔着銅爐中微弱的火,裴钰的眸子裡好像隔着薄霧,一點火映在那潋滟春水上,像是長河落日,更像秋色天光。
蕭楚忽然站起身,把那簇餘火碾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