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蹲在廂房外看着仆役煎藥,漆黑的砂鍋上冒着煙,草藥的苦味彌漫在院落裡,如今差不多已是夜三時了,蕭楚的房前正點着明火,醫師和侍女往來匆匆。
明夷望了眼緊閉的房門,方才蕭楚跟他們交代完事情就進去了,大約一個時辰都沒出來,裡邊的動靜也聽不見,叫人心癢。
他百無聊賴地踢着石子,說道:“主子不會是給人下藥下過頭了吧。”
弈非溫和地笑了笑,說道:“主子像是這樣的人麼?”
“确實不大像,”明夷搖了搖頭,悶聲說,“他一般都用強的。”
“強什麼?”蕭楚忽然打開門,睨了明夷一眼,吓得他汗毛一豎,趕緊住口。
蕭楚沒跟他追究,看向弈非,說道:“弈非,這幾日安排些心細的人照看他,不要有失,也别放人走。”
弈非道:“是。”
蕭楚似乎有些熱,解開了襟口,從門裡邁了出來,對明夷問道:“我讓你帶回來的人呢?”
明夷答道:“主子,在北邊的廂房。”
說話間,明夷不禁擡頭,視線越過了蕭楚往屋裡望去,裴钰正阖目躺在榻上,身旁的服架上搭着一件青色的長衫。不得不說,裴钰雖然性情暴躁,但姿态永遠都是文雅有儀,躺在那兒就像一尊卧倒的觀音像,看得人出神。
不等他再看,蕭楚就合上了門,不輕不重地拿指節點了明夷的額頭。
“讓你看了麼?”
明夷捂了捂額頭,說道:“主子要去見那人嗎?”
“等裴钰醒來再說。”他手裡拿着裴钰的玉扇,在掌心打了打,說道,“這幾日去查查白樊樓從前的東家,若是還在京州,最好能找着人。梅渡川說白樊樓要搭新的戲台子,這事兒不對勁,能從京州的宣課司拿到流水麼?”[1]
“那得想想辦法了,”明夷回答道,“州府裡大多是梅黨的人,要越過他們直接查得有個名頭,需要刑部的勘合才能辦。”
弈非道:“若是白樊樓的賬真有問題,就算去了宣課司,恐怕也查不出來,京州的稅收大約有三成都來源于梅渡川的鋪子,倘若把白樊樓查處了,他們擔不起責,即便給了我們賬本,應該也是個假賬。”
蕭楚道:“那就換個方向,多出來的銀子總有去處,查查近日在京州的大筆白銀流動。”
弈非點頭後,明夷問道:“主子,周學汝家眷那邊還要繼續跟嗎?”
蕭楚颔首,說道:“先跟着,這個晚些再談,你們先去休息吧。”
沒等二人答應下來,蕭楚就匆匆離開了,他步子踩得很急,明夷看着他的背影沒入黑暗中,小聲對弈非說道:“主子走這麼急,要去幹什麼?”
“不知道。”弈非轉過身去了。
他的确很焦躁。
蕭楚一離開二人的視線,就直接往浴堂鑽了去,裴钰被熱得病倒,他自己也在那悶熱的雅閣裡受苦受難了好幾個時辰,此刻隻想着能趕緊洗個澡。
踏入浴堂,裡面的幾個侍女正風風火火地準備着,他煩躁地揚了揚手,把裡邊服侍的人統統趕走了。
他把玉扇放到一旁,解開衣袍踏入了水中,胸膛的肌肉緊繃着,也透着汗,幾道不淺的傷疤覆在上面。
蕭楚的手搭在浴桶邊上,緩緩地沉了下去。
當然,他如此急切地想待在水中,也有别的原因。
浴堂裡水汽氤氲,他頭上蓋着帕子,整個人就浸泡在水底下,隻露出了半個頭,随着他的呼吸,水面泛起小小的氣泡。
京州的夏本就燥熱難捱。
勁瘦的腰,順滑的曲線,有些浸透衣袍的薄汗。
蕭楚擡起了手,溫水從指縫間滲了下去,砸出細小的水花來,望着掌心殘留的水珠,不久前的觸感仿佛再度回現,不禁心蕩神馳。
裴钰出了太多汗,衣袍早就被打濕了,顯然不能就這樣睡下去,他幾乎是連哄帶騙地把裴钰給喚醒,要他坐起身來把滿是汗水的衣服給脫了,從溫水裡擰幹了塊面巾替他擦拭身體。
這種事情本來不該是他做,但又覺得讓下人來哪裡都不合适,隻好自己親力親為。
蕭楚對着裴钰的背,扶着他的肩胛,心裡不停默念着“忍一時風平浪靜”“都是為了計劃留他一命”“兩個大男人能有什麼”,然後咬着牙替他擦拭着背脊。
他的手擦過一條順滑的溝壑,蕭楚的目光順着這條曲線流轉到了腰窩。
他有些瘦,這和蕭楚的印象裡不大一樣,裴钰為了治好自己的熱症做了很多努力,上輩子蕭楚還教了他劍法,他學得很快,也很專注,幾乎每天都能多接蕭楚的一招。
裴钰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低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