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已經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到旅店的。
當他握着那顆小布丁期待滿滿地走進遊泳館時,在他心裡鬧了一下午的女孩正坐在泳池邊,被一群隻穿了泳褲的半/裸肌肉男衆星捧月般地圍在中間,宛如亞特蘭蒂斯的女王。
一手按在某個男人的胸肌上,另一隻手捂着臉。
雖然還隔了一段距離,女孩的臉上又捂着一隻手,可降谷零還是從她彎彎的眼睛中看出了她的喜悅。
此時此刻,降谷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一幕看起來何等荒誕,哪怕是放在好萊塢電影裡,也絕不是他這個年紀适合觀看的分級。
你在幹什麼?
降谷零很想找她問個清楚。
【你又在幹什麼嗎?】
在身體做出行動之前,降谷零的心忽然問道。
這個念頭一出,降谷零的動作立刻停頓下來,他的大腦忽然一片清明,仿佛剛剛才經曆過一場冰雨,連帶着心跳似乎都跟着放慢了跳動的節奏。
對啊,他現在在幹什麼?
他……有什麼資格上前質問她?
泳池邊的笑聲還沒有停止,他們似乎聊到了很有趣的話題。少女的笑聲以空氣為媒介傳導過來,狡猾地鑽進了降谷零的耳朵裡。
降谷零對這個笑聲并不陌生,在黃金周合宿開始之前,他們每天中午都在天台上吃午飯。她是一個很熱愛生活的人,每天都能從各種不起眼的小事中找到笑點,再在午飯時間一一分享給他和Hiro。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中午那可憐的午休時間成為了降谷零在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
但現在看來,她隻是喜歡傳遞快樂而已。
僅此而已。
降谷零感覺自己心裡酸酸的,有點難受。
好難受啊,比小時候被人圍毆還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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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覺得自己應該先獨自冷靜一段時間,在整理好心情之前,他還不想見到讓自己方寸大亂的人。
可網球部和遊泳部住在同一家旅店,這家旅店總共也就那麼大,晚飯時間又是固定的。無論怎麼想,見面都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今天遊泳部也先一步抵達,降谷零随着網球部走進餐廳,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了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用想,肯定是她。
明明剛下定決心要自己整理心情,可當察覺到她的注視後,降谷零還是情不自禁地擡起頭,迎上了那道目光。
看到他擡起頭,對面的女孩歡快地招了招手。
——像極了已經喂熟的小流浪狗,如果她有尾巴,現在一定搖上天了吧!
降谷零的腦中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诶,”旁邊的隊友忽然輕輕地撞了他一下,降谷零回過頭,發現隊友正在朝遊泳部那邊努嘴使眼色,“你今天訓練一結束就急匆匆地跑了,是去找她了吧?”
明明是問句,可隊友此刻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十分笃定。
降谷零索性也不打算說慌,直接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看你那麼着急,應該是已經交往了吧?”隊友一邊說一邊觀察降谷零的表情,見他臉上沒有半點喜悅,又試探地追問道:“沒交往?那……表白了嗎?”
降谷零還是沒吭聲,隻是搖搖頭當做回答。
“那……”
隊友這才意識到自己戳人痛處了,沒交往,沒表白,臉色還這麼難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進展不順利。
可對面遊泳部那個美女經理看起來挺開心的啊……難道是降谷零在鬧别扭?
他想了想,看看一臉黑雲的降谷零,又看看對面春光滿面的萬千語,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要八卦,為什麼要多這個嘴。
最終,在降谷零身上的黑氣快要沾染到其他人身上時,這個熱心但八卦的少年終究還是忍不住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教練和老師今天一起出去喝酒了,遊泳部那邊的和他們一起去了,今天晚上沒有人看着,你要不再去找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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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數時候,降谷零都覺得自己是個行動派。
但是很顯然,他這份強大的執行力并不适用于現在這種問題上。
再找她去談談……
說起來容易,他以什麼身份去找她談?他是什麼?她的前桌?她的午飯搭子?她的輔導老師?
還是說……想和她一起吃招牌布丁的膽小鬼?
這些頭銜宛如一堆數不清的假面,降谷零坐在榻榻米上,明明身邊還有其他人在,可他卻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陌生的空間,這裡隻有他一人,除了他,便隻剩下無數頂面具圍着他旋轉飛舞。
【你有什麼資格質問她?】
有人在虛空中問道。
這個問題宛如一柄利劍,直直地刺向降谷零的要害,讓他啞口無言。
這個人說得沒錯,現在的他确實沒有資格去質問她,也沒有資格讓她以後不要再摸别的男人。
但如果他找到那頂面具,找到有資格去讓她做保證的那張身份卡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就打破了空間結界,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呃……松下同學?現在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是在找降谷的嗎?”降谷零聽見自己的隊友問道。
随着這個問題的脫口,降谷零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那些環繞他的面具也在這一刻停止了轉動,與他一起靜靜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人在期待的時候,心跳聲總會格外清晰。
砰、砰、砰……
在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心跳中,降谷零終于聽見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回答——“是的,我有事想要問他。”
“呼——”
期待得到滿足後,降谷零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