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把我這塊擦秃噜皮了。”
【吳語笙】折斷手裡的棉簽,指甲在她那滿是燒傷疤上的皮膚上狠狠擰了一下:“這是不是你自己作的?懶得罵,媽的,灼燒靈魂也隻有你這個瘋子像的出來。”
“你在我這個年齡都敢炸異端處理局,我比起你來還是略輸一籌。”吳語笙躺在手術台上,臉上猙獰的傷疤徹底毀了她那張漂亮的臉,雙腿萎縮的嚴重,就連左耳裡都塞了個助聽器。
天堂島樂園的那場火不僅燒化了阿迪雅希絲的蠟殼,也讓她的靈魂嚴重損傷,她并沒有開玩笑,她現在确實是一隻失去自己外骨骼的脆弱電子幽靈。
“情況不一樣。”【吳語笙】捏着自己的鼻梁,黑色的半框眼鏡邊上的逆十字架搖搖晃晃:“我……”
“如果再選一次,我真的會留下。”
“但我們都沒有再次選擇的權利了,姐姐。”吳語笙擡起手,十根手指上纏繞着血紅的絲線,絲線在生長,攀爬,似乎想要把她纏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繭:“我快沒時間了。”
“她們,很着急。”
“擅長等待的,永遠隻有我一人。”
沉睡的第一個一百年,她在睡夢中編織出了那個甜蜜的伊甸園;
沉睡的第五個一百年,她找齊了六百多個自己漂泊于拉萊耶前深海中的亡魂;
沉睡的第十個一百年結束之後,她站在亞特蘭蒂斯的審判台上,周圍,是所有的【吳語笙】。
年幼的,早夭的,因各種各樣原因不得善終,不得好死的深海亡魂們用着一雙雙藍眸盯着圓台中央的神明,悲憤的控訴着她的不作為和自私軟弱。
她們失去了嗓音,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未來,身上所有的不幸與怨怼形成了纏繞她手腳的因果線,隻為将她捧上那個至高無上的神位,造就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卑劣神明。
“我不喜歡做交易,太冰涼了,太無情了,我們基本上都死在【交易】上,”純白的神明張開雙臂,聲音堅定,準确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我給你們一個承諾,一個我必定會完成的諾言。”
“在下一次故事的結局到來之前,我将帶着你們重返人間。”
“反之,我任由你們處置。”
那天,混在人群裡的【吳語笙】永遠不會忘記,站在審判台中央的女孩閃閃發光,她是顆落入深海的,蒙塵的星星,她屬于天空,她應當被所有人仰望。
她确實是所有世界線中最完美的更疊者。
拉萊耶前再也沒有一日又一日唱着哀歌的人魚,取而代之的是沉睡在伊甸,做着複蘇美夢的一朵小花,一棵小苗。
伊甸園由許許多多個她的血肉構成。
*
午休結束,阿迪雅希絲和王雅被護士姐姐帶到了活動室,吳思賢和白柳也跟随着大部隊乘坐電梯降到了-18層,透明的玻璃外是一望無際的藍海,但在海水中卻漂浮着燒焦的遊樂設施。
鋼管起起伏伏,遊魚在眼前翻着肚皮,吳思賢充分展現了E人的社牛,拉着個同事就哥們哥們的叫,順便從他嘴裡套了不少話。
一百年前,原本繁華的樂園被一把大火燒焦,前院長接手了這座島,并将它打造成全世界最堅固的精神病院,專門為了接手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哪成想在五十年前有個病患在暴風雨夜逃離,天堂島的口碑一落千丈,直到現任院長接手才稍有些好轉。
并且,人體實驗也是從一百年前開始的,畸形的怪物沒有一個睜開自己的眼睛,而【吳語笙】這個變态卻上來就要整個大的,誰都慌,萬一出點什麼意外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還他娘是個連續劇。”吳思賢揉着幹澀的眼睛,扭頭看向閉目養神的白柳開始騷擾:“白哥白哥,你說……”
“你妹搞的,但目标看上去并不是你。”白柳掀起眼皮,着手在工位上整理零散的文件:“五十年前逃跑的病患,應該是她。”
“如果要有一場暴風雨作為媒介,那麼,為什麼不讓她主動釀造風暴?”
“你想讓那個小語再跑一次?”吳思賢感覺自己真的要被繞暈了,白柳微笑着搖了搖頭,起身,擡腳的走向手術台:“這不就有個現成的嗎?”
這可能是吳語笙在一萬年後最不想面對的場面,她和白柳站在了對立面,他把她當成了白六之流。
雖然,實際情況也确實是如此。
“想問什麼?”她有些困難的擡起手擋住自己的臉,寬大的袖子滑落,纖瘦的手臂上上大片大片的燒傷,水泡留下的圓坑随時可能會睜開一隻湛藍的眼睛。
【吳語笙】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個被所有人所懼怕的院長孤零零的躺在這,與其他實驗品一樣,穿着白色的袍子,脖頸上紮着針,藍色的粘液從吊瓶裡順着管子注入她的血管,所過之處,血管微鼓,像是在她體内紮了根莖。
白柳把流速調低,坐在椅子上握住了她垂下的手,那隻手很冰,像是在南極留下的寒還未散去。
“那天的事,謝謝你。”
“沒必要這樣,白柳,”吳語笙掙開了他的手,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如果是要強行煽情,那對我沒用。”
“那如果我們做個交易呢?”白柳聲音平靜,吳語笙很熟悉他這副德行,哪怕是她的要求有多苛刻,這個死變态也有一百種完美的解決辦法。
“一積分。”吳語笙蜷縮着身體,她在痛,藥劑在她體内興風作浪,攪這她的脊髓,紮着她的血管:“幫我殺了祂,殺掉那個貪婪的,無知的,自大的引導者。”
“我要咬碎祂。”
“祂在哪?”
“在王雅的身體裡,”她低聲笑着,笑容頑劣又輕蔑:“要不然你以為沒異化沒防護的她是怎麼全須全尾的回到岸上?海底的壓強能把她壓成薄薄的一片。”
“這是我做過最後悔的決定之一。”
白柳沒有猶豫,他接過吳語笙手中的積分硬币,完成了這筆價格廉價的交易。
【系統提示:與神同行,膽大妄為。】
白柳對此隻是淡然一笑。
“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滴!滴!”
吳語笙胸前别着的黑色小型傳呼機突然響了兩聲,她眉頭微蹙,擡頭巡視一圈後把視線定在了連資料都拿反看的吳思賢身上,欲言又止了大概三秒才憋出來聲:“哥。”
“你抱我上去,八樓活動室。”
“至于你,”她擡眸,眼前的白柳笑容溫和,一副悉聽尊便的安生樣:“-13層,編号197到編号579随便挑幾個拉下來,藥劑她配好了,一個一管。”
吊瓶裡最後一滴藥水融進她的血液,她痛的咬着自己的手,吳思賢的胳膊穿過她的腿彎,另一隻手托着她瘦削的脊背,手指撫着她突出的脊骨。
“當神了連飯都不吃了?”
“閉嘴!還想不想把她帶回去了?”吳語笙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輕聲嘀咕着什麼,吳思賢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背,和白柳一起走進電梯。
“我們在,我們都在。”
*
八樓,活動室。
烤好的蛋糕胚新鮮出爐,香甜的熱氣蒸騰,阿迪雅希絲戴着手套着急忙慌的把它端上桌,王雅和奶油較上了勁,打蛋器都打壞了一個,現在正用着兩根筷子胡亂攪拌。
“也不知道他倆吃上飯沒……這個做壞了幹脆讓他們吃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