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硯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十二點了。最近幾天她倒是悠閑,才結束了幾個廣告的拍攝,新電影也剛剛進入籌備期。連軸轉了好幾個月,一停下來她也難免松懈。
她喜靜不愛被人打擾,所以獨自住在三樓,窗外的那幾顆梧桐樹生得高大,透過單層的白紗窗簾在她的身體上落下斑駁的樹影,像是某種神秘的花紋。
側過身去,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正跪在地上賣力地擦着地闆,沉默的後腦勺随着他的動作一下一下的向前錘落。黎硯知對這樣的場景早就習以為常,她光腳踩在地闆上,繞過那具辛勤的身體,打着哈欠去了洗漱間。
洗漱間的地闆被擦得锃亮,空調也開了除濕,微涼的瓷磚上除了沾了些冷氣外竟是難得的幹燥。
剛洗漱完,孫智雯就打電話過來,黎硯知把手機架在一旁的桌子上,漫不經心的梳着頭發,不甚在意地瞧了一眼自覺走過來給她梳頭的男人,一腳把門踹上,把他關在門外。
随後,她擡手按了接通鍵,“有什麼事,孫總?”
電話那邊的語速很快,“硯知,投資商這邊覺得你的劇本還是要再改一改。”黎硯知回國後為了好拉投資,把自己的工作室挂靠在了孫智雯的電影發行公司龍文影業之下。龍文是制作方之一,組盤子的事兒上孫智雯沒少參與。
“改哪裡,”黎硯知皺了皺眉,下一秒她便了然地冷哼了一聲,“是要塞人嗎?”
孫智雯知道黎硯知的古怪性格,索性也實話實說,“是,那邊想加一個男演員,他們也是很看好你這個項目。”
“好啊。”黎硯知的語氣平淡,透過聽筒傳出幾分不真實感。孫智雯沒想到黎硯知答應得這麼快,但下一秒事情又重回她的預料,黎硯知的聲音輕飄飄的,“電影裡不是有三個男角色嗎,我也大方點,讓資方随便挑。”
反正寫這幾個角色也沒費她什麼心力,戲份也不多,誰演都一樣,她原本還想着找素人來演的,還省錢呢。
“不是,那邊覺得你這三個角色太邊緣了,不吸粉,想讓你改一下人設和戲份,或者再加一個亮眼的新角色。”孫智雯說着說着也覺得荒謬起來,市面上那麼多本子不夠他們挑的,非要來《魔女遊戲》裡來橫插一腳。
果不其然,黎硯知本來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盡,“我這裡是做麻辣燙的嗎,還要吸粉。”
“那就換個贊助商,我又不怕縮減成本。”
孫智雯早就預料到這種局面,她樂呵了一聲,再次對黎硯知刷新認知,她的聲音脆生的,“行了,我來處理,你先趕緊把演員都确定了。”
孫智雯挂了電話後,黎硯知還是被那股邪火塞滿,她推開洗漱間的門,跪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等了很久一樣,緩緩在她腳邊放了一雙拖鞋。
她一腳踢開,看向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耐煩,“去,叫我男朋友回來。”
說完她再也不看他,轉身就要推門下樓。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習慣了她的大呼小喝,他微微擡起眼睫看了一眼黎硯知,恪盡職守地淡着嗓子開口,“套件外衣吧,下面有外人在。”他這話裡有自己的心思,混在幹冷的空氣裡,很快便沒了痕迹。
黎硯知體熱,這裡又是個獨棟,沒有鄰居,她隻要不出門便總是穿着内衣褲走來走去,偶爾套件絲質的睡裙。聞言她側過臉來,隻虛虛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那男人立馬便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來去她的衣帽間給她拿了件舒适的衣褲來。
好像确實有個練習生在前些天給她投了簡曆,長得湊合,價格便宜,他争取的角色正好是個舞男,也算專業對口。
黎硯知又卸力地往床上一躺,筆直的雙腿被套進棉質短褲裡,她放空着接受輕柔的穿衣服務。
到了樓下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的男孩,稚氣未脫的臉帶着幾分拘謹,他的眼睛無所适存地沖着地面定格,似乎是在辨認哪雙拖鞋可以即時解決他的窘迫。黎硯知明了,大概是原本就緊張,進門後又被人下了臉子,現在估摸着正尴尬呢。
她一直知道李铮善妒的性格,卻不打算糾正。
她放下手裡的冰水,往那男孩臉上瞧了瞧,“藍色。”
那男孩有些驚慌地擡起頭來,看到黎硯知的時候眼神更是呆滞了幾分,他嗫嚅了聲,“什...什麼?”
即使來之前提前做了功課,看了關于黎硯知的所有報導,但真是對上這樣一張年輕的面孔,總還是難免驚歎。這便是那位第一部長片便獲得戛納最佳導演獎提名的新銳導演。
黎硯知不喜歡浪費時間,她扭回臉來,克制住沖撞的脾氣,語氣平平,“我說,你穿那雙藍色拖鞋。”
男孩看出黎硯知的不耐來,迅速地換上了那雙藍色木底拖鞋,拖鞋踩在花紋瓷磚上發出些擾人的響動,他有些不自然地掂了掂腳,将簡曆和一些劇照放在黎硯知面前。
可供選擇的試戲片段大同小異,這個角色的戲份并不多,主要的功能就是女主在夜店和反派戰鬥的時候,他需要不受影響地在一旁跳脫衣舞。黎硯知的眼睛透亮的,她豔紅色的指甲伏在透明玻璃杯上,騰起一團水汽。
她什麼也不說,隻是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觀察着他,明明他是站着的,可黎硯知卻像在俯視他。
男孩被她的視線定在原地,手心沁出一層薄汗,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天花闆上看了看,黎硯知這所獨棟的層高很開闊,沙發的一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窗戶的最上端是幾扇小小的琺琅開扇窗,陽光從帶着顆粒質感的彩窗上透過,在二樓的牆壁上映出斑斓的色澤。
正當他的視線往回收攏的時候,他卻突然對上一束肆意打量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他竟從中那張模糊的臉上看出幾分驚心的惡意來。但下一秒那視線的主人便察覺到他的回視,很快便消失不見。
*
梁昭昨晚伺候黎硯知到半夜,也是累得夠嗆,醒得也就比她早上個兩小時。等他洗漱完下樓的時候,李铮便已經坐在沙發上候着了。梁昭像往常一樣扯着笑臉給李铮打了個招呼,“铮哥。”
李铮瞟了他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他的手邊擺着那串大門的門禁牌,不知為何,梁昭總覺得這是李铮故意顯給他看的。
自從她們搬進這裡,李铮便每日都來,他有門上的鑰匙,八點準時坐到這會客廳的沙發上,比别人上班還準時。甚至偶爾會在看到他起得很晚的時候,對他漏出不太認可的目光。
但梁昭也來不及多想,換上鞋便匆忙開車去給黎硯知買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