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原走的時候,李铮正在竈台上炒菜。
這所公寓做的是開放式廚房,李铮掂着鍋鏟,視線跟着臊眉耷眼的路原平移。
真不是他多想看的,隻是這廚房就在這門邊,路原垂頭抱着臉,跑得飛快,顯得動靜不小。那米色袖子把下半張臉捂得嚴實,看起來很像在耍大牌。
李铮幾乎第一瞬間想到一個不太友善的成語。
抱頭鼠竄。
他也沒開口挽留,不粘鍋裡正壓出一個形狀完美的松餅,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陰影,他一向隻買他和黎硯知兩人份的菜。
共餐是一道邊界。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不想承認黎硯知實實在在給了路原可以上飯桌的身份,他更願意把路原當做黎硯知即召即來的小倌。
他把這種心理歸結于無法出戲而伴生的心理病。他不是專業演員,有時候演得久了,下意識就會把一些東西當真。他對黎硯知那些真真假假的溺愛縱容助長了他對路原的挑剔。
就是不知道黎硯知對路原做了什麼,路原路過他時連招呼都沒打,穿上鞋就奪門而去,奇怪得有些不合常理。
他不緊不慢地關了火,抽出一個琺琅漆盤,頗有興緻地擺了個盤,和其他那些菜式一起端上了桌。
黎硯知半晌才從房間裡出來,她今天格外不同,眉尾揚着幾分靈巧的驕矜,雪亮的眼睛輕眯着,一副餍足之态。
她的心情很好,他看得出來。
李铮的眼裡閃過些許晦暗,他低頭扒着飯,消瘦的寬肩映襯着那頭被漂得有些粗糙的藍色頭發,像一株不精神的鮮亮植物。
黎硯知抽開凳子坐在他對面。她的視線輕掃過李铮緘默的俊臉,她一向對人的情緒感知靈敏,再加上李铮每次的不快都不加遮掩,想不知道都難。
她收回視線,夾了一筷子山藥木耳,“為什麼路原每次過來,你都這樣。”
她擡眼确認了一下李铮的神色,将話補全,“不高興。”
她的筷子繞過面前的爆炒豬腰和清蒸生蚝,髒器的味道讓她有點想吐,“還有,這個豬腰子以後别再做了。”
黎硯知的話裡并不見責備,透露出實事求是的務實語氣。
李铮伸手将擺盤時特意放在黎硯知面前的豬腰子撤回來,“知道了,以後桌子上不會再有這盤菜了。”
察覺出李铮的逃避态度,她停下筷子,冷靜地提醒他,“李铮,第一個問題你沒有回答。”
“套用得太快了,”他頓了頓依舊沒有擡頭,語氣像是單純關心着她的長輩,“縱欲對你的身體不好,路原不該總撩撥你的。”
黎硯知的語氣有些涼,“所以你就做了一周的炒豬腰。”
被這麼一提,李铮放了放筷子,利落地端着生蚝的盤子補上了豬腰的空位,“這個和山藥木耳也都是補腎的,你不愛吃豬腰,就多吃點這個。”
黎硯知眼睛無聲地一擡,像是警告。
李铮從前的人生沒有察言觀色的必要,但近些天他倒也學了些皮毛。他微微擡頭,黎硯知吃飯吃得很快,眉眼間那抹無法捉摸的驕矜已盡數消散。
剛才還挺高興的,這會怎麼突然這樣了?
李铮大口悶了口米飯,難不成是琢磨出來路原那泰迪的危害了。
她們不會要分手了吧。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一樣,一遍一遍繞在他心裡盤桓,他渾然不覺,此刻心裡正隐隐生出來期待來。
*
事情并沒有如李铮所願,黎硯知後面大半個月都不怎麼回家,連微信都不怎麼回。
黎硯知組盤的那個小型劇組正在全組趕進度,她是導演,當然是最忙的那一個。
而路原也是黏黎硯知更緊,黎硯知竟然也縱容着,走到哪裡都帶上這麼一卷毛大挂件。
已然即将入冬,樂迷們對追現場的熱情随着溫度的下降也逐漸冷落下來,縱然藍蘋果是風頭正勁的當紅樂隊,也沒辦法逆流之上。
近一個月都沒有幾個行程,以往這時候都是樂隊的休整期。
可李铮像是哪根筋搭錯一樣,連着一個周,頻繁地以各種理由叫他們出來排練。
城東李铮買下的練習室裡,他坐在門邊的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扔着手裡的網球。
他瞄準,網球厲風開道精準地砸在路原放在架子上的樂譜上。
“铮哥,那個,路原說,他在你妹的片場打雜呢,暫時過不來。”
“問他地址。”李铮翻腿從桌子上跳下來,他接過大羅的手機,利落的将路原發來的地址複制發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