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淡的像道幹涸的水漬,李澤西又忘記了,李铮從小到大都是副犟骨頭。
*
路原又給她發來那些澀.情視頻照片。黎硯知垂目看着屏幕上纏着狗鍊的裸.露身體,面無表情地将它們拖進硬盤裡。
她從前給路原要這些東西要得太兇,導緻路原總以為她喜愛這些毫無美感的豔.照,每次她冷淡他,他都會如此故技重施。
可這一次她并沒再寬容路原的糾纏行為。
【好惡心的照片,再發我就報警了。】
說完她便不再關心路原的回複,把手機一扔,繼續盯着電腦上剪輯好的初版短片。
傍晚的光線總是熱絡的,混雜着不同色域的顔色,像是天上的神仙透露出來的脈脈深情。看了太久的電腦屏幕,眼睛複又幹澀起來。
她側頭看向窗外。
她這個房間是最好的視角,一眼看過去将沁園最用心經營的花園囊括在内。這是她有限的見識裡見過的最大規模的私人花園。
裡面錯落有緻地規劃着不同的區域,每次路過時,那裡被風裹挾出的清透香氣都仿佛帶着琳琅的色彩。
她盯着瞧着,從一簇白花的縫隙裡,看到了黎秀那身卡其色的大衣。
黎秀最近很忙,上次團圓飯之後又飛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工作了,黎硯知眉梢漫過些許的驚喜,聽說李铮的外公知道了李澤西和黎秀要結婚的事情,從英國飛了回來,過幾天要回這莊園裡來,黎秀大約也是為了這件事回來。
最近阿姨們打掃衛生更勤快了些,莊園裡還大張旗鼓的除了草,連外面停着的用來擺渡的高爾夫球車都裡裡外外的擦了好幾遍。
看來,李铮的外公應該是個不好糊弄的人物。
不知道那人會不會為難黎秀,黎硯知從旋轉椅上直起身來,她看着紮在她衣櫃裡替她整理衣服的李铮,語氣有些飄忽不定。
“你外公是這個家裡的主人嗎?”
李铮從來都一心二用,邊疊着衣服邊悶着頭回答,“算是吧。”
他倚在衣櫃上,看着有些礙眼的吊兒郎當,“不過前些年他已經把家業傳給我媽了,現在算是個清閑老頭。”
他也早就知道了外公趕回來的消息,聽說外公生了好大一頓氣,直接坐了私人飛機直飛回京市,不過這話他沒告訴黎硯知,左不過是些大人間的恩恩怨怨,再怎麼也不會牽扯到黎硯知身上的。
“他會喜歡你的。”李铮瞧着黎硯知眼角的那顆小痣,又低下頭去整理沒挂完的衣服。
黎硯知看起來渾不在意,她随手從他手裡撈過件外套,雪亮的眼睛盯着他,“弄完趕緊回你房間裡去,别給我添亂。”
說完就披上外套推門出去。
黎秀似乎并不打算淺嘗辄止,黎硯知走到樓下的時候,她還靜靜地坐在原地。白花叢後面是個兩人座的白色鐵藝桌凳,藏得很隐蔽,不知道黎秀是如何發現的。
黎硯知默默地走上前去,半年過去了,黎秀的頭發變得油亮又規整,大衣恰到好處的剪裁讓她原本就内斂的氣質更顯神秘。錢養人,可黎硯知總有一種感覺,她覺得,黎秀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沒有闊氣過的人是沒辦法在這樣翻天覆地的财富裡維持體面的。
即便再假裝,那份毫無氣度的狂喜總會讓人生出局促與狂妄來。可黎秀從來沒有,她隻是淡淡的擁有着一切,仿佛這是她與生俱來。
“媽媽,我想你了。”她對待黎秀總是這樣直白的熱烈。
黎秀似乎是早就發現她的窺探,平靜地視線向下一擲,示意黎硯知坐到她身邊來。
“媽媽,你為什麼不上去,”黎硯知盯着黎秀素雅的臉龐,語氣有些猶疑,“你是在緊張嗎?”
“因為李铮的外公。”
黎硯知的瞳色漆黑的,将黎秀整個人包裹進去。黎秀唇角擡了擡,她側過臉來,黎硯知看到了她完整的表情。
黎秀分明是在笑,那笑容裡透露着讓黎硯知陌生的狂熱,黎秀那雙琥珀色的淺瞳亮得驚人,讓人恍惚。
她的語氣淡在風裡,“也許吧,夢想很快就能實現了,也許除了緊張,還很興奮。”
興奮。黎硯知咀嚼着這個很極端的情緒詞彙,這個詞彙從來不屬于黎秀的,黎秀總是冷靜的,像是初冬的天氣。她盯着黎秀的眼睛确認,忍不住為此刻添磚加瓦。
“媽媽,你會實現夢想的,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是你的。”
黎秀看着面前這個無比順從她的孩子,她第一次有勇氣盯着這張臉看得那麼久。也許是常年在一起生活,黎硯知的臉竟然與黎書有些不合常理的相像。
她的手指掐進肉裡,第一次主動挑破了兩人之間的微妙,眼睛眨着泛出疲憊,“你...怨過我嗎?”
黎硯知霎時間呆愣住,她的頭發柔順地順着耳朵垂下,漏出頭頂上的小漩渦。
她不明白為什麼黎秀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
“怨過,”黎硯知擡起臉來,眼裡的溫情盡數消散,是黎秀從未見過的凜冽。
她捕捉到黎秀瞬間的閃躲,第一次對她不留情面,“姥姥進手術室前最後的一通電話是打給你,”她頓了頓,說出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結局,“你沒有接。”
“我何止怨你,我簡直想殺了你。”她這話說得觸目驚心,可話裡的語氣卻很平淡,二者撞着,撞出甚是荒誕的效果。
黎秀将臉側回去,對于這件事她無法辯駁。
“别害怕,我不會害你的,媽媽。”黎硯知又恢複成那副乖順的模樣,她悄悄牽上黎秀的手,輕輕摩挲,“你是姥姥的女兒,我是不會害你的。”
她反複強調着,像是屬于她自己的禁令符咒。
她叫着媽媽,媽媽,媽媽,這次千萬不要再丢下我。
李铮的外公回來的那天,排場比她想象得更大,一條望不見頭的車隊蔓延在沁園外的山路上,李澤西帶着李铮和她很早就在門口候着。
黎秀又去了外地出差,聽李澤西說,她很快就會趕回來。
絡繹不絕的車流半晌才流轉到中間的一輛,那是輛和這排場比起來略顯低調的黃牌邁巴赫,管家率先上前去迎接,拉開門,最先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隻有些嚴肅的褲腳。
随即是一根泛着亮銀色的拐棍。
李澤西也迎上去,一群形形色色的人裡,立出一個神色冷峻的老年人。
他冷眼看了李澤西一眼,直接略過了他。
衆人簇擁着那個老人一起往莊園裡移動。黎硯知靜靜地打量着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盯着那個老頭的眼睛時,心裡總會流淌出自然而然的惡意。
那老頭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他拄着拐過來,可腳步穩健,看不出任何行動上的不便。
他在李铮面前站定,視線卻落在她身上,“這就是黎秀帶過來的那個丫頭?”
李铮将黎硯知往後護了護,“外公,她叫黎硯知。”
“嗯。”那老頭眉眼向下壓着,把視線從她身上收攏回來,“走吧。”
一夥人風風火火地往正廳走,那老頭不坐車,大家都隻能陪着。黎硯知站在後面冷眼看着,她一向對人的情緒異常敏感,她能看出這老頭現下心裡正燥着。
大抵正憋着氣,準備找人的麻煩。
果然,好不容易到了正廳,剛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施威起來,他掃了一圈面前的各種張臉,始終沒從裡挑出那個膈應了他将近20年的硬石頭出來,他向地面擲了擲拐棍,氣派十足。
“黎秀呢?沒出來迎我嗎?”長久的上位者身份讓他的語氣自然而然地不怒自威。李澤西急得滿地打轉,焦急地拿出手機一遍遍地撥通黎秀的電話。
按照黎秀的說法,她早就應該到了。
老頭輕笑了兩聲,帶着明顯的嘲弄,“怎麼,是心虛了不想見到我嗎?”
李铮站在她身邊捏了捏她的掌心,無聲地寬慰着她。
李澤西繼續撥通着黎秀的電話,整個大廳裡的氣氛緊繃着,現下正廳裡除了黎硯知幾個,其他都是那老頭的心腹,他們或多或少有些知情,看向李澤西的表情有些許的同情。
突然,一個有些倉皇的人影突然竄進來,大概是第一次見李家的人聚得這般齊全,他有些腳底發麻,但還是硬着頭皮跑到李澤西的身邊。
他壓低聲音在李澤西耳朵上念叨了幾句,李澤西的臉瞬間煞白。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老頭的語氣藏着暴雨前的短暫平靜,他閉了閉眼,繼續命令道,“說!”
那人身子瑟縮了一瞬,終于磕磕絆絆開口。
“黎總...黎秀借着和東明的項目,調走了樂一大半的資金,現在那些錢已經不在樂一的賬戶上。”
“她,她卷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