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濃,幽暗月色掩映國公之府。
府中回廊蜿蜒曲折,易棠穿梭其中,心裡很不是滋味。
都怪那個系統!
今日赴國公府賞花宴,她作為一個毫無存在感的賓客,吃得自在喝得痛快。
系統突然發布替原主奪家産的任務。
此事聽起來輕巧,可易家家産正在國公府夫人手中,她隻好硬着頭皮在宴上向夫人讨回。
萬幸國公府夫人是位明事理之人,方一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準許她到庫房收取地契。
她卻在前往庫房的路上……迷路了。
風吹竹葉簌簌作響,穿過空寂長廊,卷來一陣低語。
易棠在燈下提起裙擺,小跑向那聲音源頭,生怕晚了一步尋不到人,失去問路的機會。
四周光線漸暗,交談聲逐漸清晰,再過一道拐角方能見到人。
不承想一位官員跌跌撞撞從牆後沖出,她下意識伸手欲扶之,卻見那官員面色蒼白,頸間鮮血噴湧。
血濺到幹淨的衣裙上,鵝黃裙裾霎時間染上斑駁血花。
偏生風陡然變大。
燭影撲朔,夜燈忽明忽暗。
心跳同樣随燭光忽快忽慢。她怔怔地看着倒地的官員,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湧出,染紅青石地磚。
鞋履與石闆摩擦的聲音恰在此時打破沉寂。
來人的步子輕盈,漸近漸清晰,在這深沉夜色中尤為突兀。
眼角餘光依随聲音轉動,捕捉到人影,她凝神望去——
一道紅色身影挺拔如松,氣質如蘭。
那人走近倒地的官員,蹲下身子查看傷勢,旋即站起身來,握緊長劍,氣定神閑地刺入其胸膛。
動作優雅得不似在殺人,更像在紮果子。
燭光幽暗明滅,又經風吹滅數盞,他那帶血的發梢随風飄舞,如水墨畫中的黑白陡然沾染紅墨,潇灑且張揚。
兩人的面容藏在暗影中,互相難探虛實。
可對方不打算放過她,手持長劍走來,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心上,催人心跳加速。
指甲緊扣着廊柱,快要嵌入紅木之中。易棠告訴自己這是書裡的世界,不會有事的。
然而當身穿紅袍的人在光影交界處站定,劍上鮮血與燭光一同流動,她依舊渾身顫抖。
賞花宴亦是國公府夫人的生辰宴,隻有主人家穿紅。
此人身上的紅袍繡着金線牡丹,顯然是謝國公的族親。
還未看清對方的面容,身形嬌小的人本能地後退兩步。
此刻的她衣裳沾滿鮮血,從外表上看更像行兇之人。盡管不斷告訴自己這是書中情節,仍然難以遏制内心恐懼。
這謝國公究竟多大權勢,僅僅是族親都能在府中斬戮朝廷命官,如此嚣張行徑,卻讓她這個倒黴蛋撞了個正着。
生怕被滅口,抑或被迫頂替罪行,易棠挽起裙擺便逃開,任由冷風在耳邊呼嘯。
身側竹柏杉木與房屋如魍魉靜立,漠視這黑夜中的血腥。
前院傳來侍衛的怒喝聲,仔細聽來,有賓客撞見那個官員的屍首,驚動國公府搜查刺客。
“每個角落都搜一遍!”
一扇扇門扉打開又合起,内心的不安愈發強烈。易棠衣襟帶血,蜷縮在祠堂角落的櫃子裡,心跳聲如擂鼓震耳欲聾。
“祠堂搜過了嗎?”
“這……隻有主人家能入内啊。”
下令之人焦急道:“要是讓刺客逃脫,我們都得掉腦袋。”
短暫沉默過後有人提議:“小公爺正在隔壁院子,或許可以請他幫忙?”
聽聞這話易棠如墜冰窖。
家祠隻在婚嫁祭祀時開放,外人未經允許不得靠近,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本以為躲進這裡邊方能萬事大吉,沒承想此番操作竟将自己送上死路,硬生生困在櫃子裡。
趁搜查的人還在門外猶豫,她輕推櫃門,準備翻窗逃離。
剛推開一半,屋外傳來一道輕快男聲:“找我什麼事?”
“小的們進不去祠堂,唯恐刺客趁隙逃脫,因此鬥膽請您出面……”搜查的領隊站在小公爺身側,語氣吞吐地說。
他邊說邊指向供堂。
被喚作小公爺的人身穿紅衣錦袍,衣料光滑如鏡。袖子一攏,動作間盡顯傲然。
“倒要看哪個膽大包天的狂徒,敢闖府中家祠。”他撩起衣擺,大步跨過門檻,面上浮現幾分醉意。
昏黃燭光下,錦袍上的金線牡丹熠熠生輝。
此人的相貌竟與方才弑官的紅袍人一緻。
透過縫隙看清楚來人,易棠慌忙捂住嘴,白皙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青,隻怕自己發出聲響。
走進來的人名為謝年祈,是國公府中最受寵的幼子,養尊處優,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為人蠻不講理,想在他那讨個情面比登天還難。
端看他殺人的氣勢,全然不似原書描寫的軟弱無能。
今日她運氣不佳,碰見他的殺人現場,被揪出來隻會生死難料。
燭火無聲燃燒,祠堂寂靜。
鞋履踏在地面,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響,輕盈且緩慢。
櫃子裡的人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的一舉一動,聽覺卻變得異常敏銳。
光聽動靜,方能知曉謝年祈的動作——
他撥開卷珠簾,轉動對面八寶閣中的擺件,接着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徑直走向她藏身的櫃子。
“笃。”
那人屈起手指,輕敲櫃門,聲音在櫃子裡聽來如戰鼓響亮。
易棠手腳酥麻,怎奈實在緊張,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頭重重磕在櫃壁——
“咚!”
聲音在祠堂裡回響。
櫃子外的人停頓片刻,又敲了敲櫃子,倏爾扣住把手,作勢要拉開櫃門。
呼吸随着動作滞了一瞬。
她認命般地閉上眼睛,預想中的捉人戲碼并未發生。
四周忽然安靜,燭光擠進縫隙,映照着嬌小人兒的蒼白面容。易棠緩緩睜眼,小心貼近門縫,不見人影。
就在她以為人已經離開的時候,那人的輕笑聲自櫃子上方傳來。
那笑聲細若遊絲,帶着幾分慵懶與戲谑,催人背脊發涼。櫃子裡的人下意識擡頭,再次與櫃壁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