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年祈笑出聲,湊近易棠,在她耳側小聲道:“你沒發現有人一路盯着嗎?”
隻見他俯下身,雙臂環住她的上身,在旁人看來就像一對佳侶相擁。
可謝年祈隻是虛摟着她,讓她越過他的肩頭細看身後場景——
泥人攤的攤主正和同鄉攀扯家鄉舊事,眼睛卻不時瞟向二人。
一番交談完畢,攤主在身側打了個手勢。
順着手勢的方向看去。
閣樓上頭戴鬥笠的人影飛躍,頃刻間隐沒在人群之中。
“易掌櫃對謝某的誤會可真大。”謝年祈眯起眼睛,學着梁詠的語氣說話。
“那、那又如何,分明是你沒有預先告知,上來就暧昧不清,怎麼反倒怪起我來?”
她轉過身,面上窘迫卻讓他收進眼底。
那人笑聲依舊:“總之你收了我的禮,今夜這出戲得做足。”
說罷他重新牽過易棠,這次抓的是袖子,刻意隔開些距離。
正氣在頭上的人哪能讓他如願。
她收了長袖,反手與他十指相扣。
燈花起落,夜色漸濃,街道上人影綽綽。
兩人并肩而行,拉扯之下倒顯得情濃意切。
喧鬧中她好像聽到了某人的輕笑聲。
擡頭看去,那人直視着前方,神情淡然。
易棠撇了撇嘴,隻當周圍太吵,自己聽岔了聲音,卻未瞧見始作俑者微微勾起的唇角。
鳳錦橋邊人潮擁擠,月色映在水中,波光粼粼。
河燈飄過,素手輕推開水波,一盞荷花燈放入水中。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玩嗎?”她輕聲問道。
那人隻是笑着,話語戲谑:“當然,能與佳人共度此夜,有何怨言?”
嘶——
好生惡心。
縮在燈下的易棠咬緊牙關,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小公爺貫會哄姑娘家開心,又是觀燈又是賞月,接下來是什麼?”
白衣男女執手低語,身上服色相同,若是忽略言語之間的不對付,看起來還真像一對恩愛鴛鴦。
“噓——”謝年祈拂去她頭頂的樹葉,極為小聲地道,“那戴鬥笠的人走了,我去查看。”
他留下一句“小心”,轉身就擠到橋上,很快消失。
易棠憑欄而立,望着水中倒影。
月光層疊交錯,燈火輝煌。
她輕舒一口氣,這樣時刻戒備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繡莊被查封,也不見破爛系統有動靜。
【檢測到宿主消極對待任務,即将扣除100點貢獻值】
嗞啦的電流聲比以往都要刺耳,播報内容更是吓人。
她連忙阻止。
[哎别别别,别扣别扣]
[我錯了,我現在就積極]
[系統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系統,你帶我穿越體驗古人生活,激發了我的求生意志,沒有比你更——]
【已扣除100點貢獻值】
哦,沒有比你更垃圾的系統。
【已扣除200點貢獻值】
[我的系統最稱職啦~]
易棠憋住壞話,盡管系統有時會失靈,但沒有這個奇怪的東西,她或許早就成為謝年祈的劍下冤魂。
“娘,怎麼還沒有花炮呀?”
身後的幼童發問。
“娘也不知。”
“真是奇怪,焰火早該燃了,今年怎麼拖沓至此。”
旁邊一人随口道。
“是啊,再等等吧。”
焰火?
細聽周圍人議論,她竟也期待幾分。
五年一遇的燈節煙花,應該很好看才是。
然而半刻鐘過去,夜空寂靜,疑惑的人越來越多。
有人等得不耐煩,離開了河岸。
朦胧月色籠罩水面,燈火稀疏。
水中嘩啦一聲響,人群躁動起來。
循聲望去,烏篷船自橋洞下緩慢劃出。
月白人影站得筆直,身前跪着一個頭戴鬥笠的探子。
血在後者的頸間流淌。
長劍入鞘。
持劍的人轉過身來,白袍上血迹橫斜,鮮紅血珠遮不住俊朗面容。
兩人遙遙相視,他的眼神凝在易棠的臉上,冷冽如冰,又是往日那般嗜血到無人敢近身的活閻羅模樣。
仿佛片刻之前的愉悅隻是她的錯覺。
“這、謝小公爺?皇城司辦案呐。”
“又死人。”
“诶呀晦氣。”
船在抱怨聲中靠岸。
那些非議在謝年祈登岸後消失,好似從未有人對方才的事不滿。
易棠看他神情恹恹,拿出早先買着玩的傩面,比畫兩下,倏爾戴在他臉上。
青面獠牙,猙獰可怖,與其身上的血迹相襯。
此番裝飾下來,倒像個身上撒紅顔料的傩戲藝人,在燈街上再不突兀。
“真變成活閻羅了。”她輕扯嘴角,嘗試用玩笑話打破肅殺氣氛。
那人卻不領情,隻哼笑一聲,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尴尬到這份上,饒是易棠心再粗也知道他心情欠佳。
餘光瞥見兩人的衣袖,她微微愣神。
他很少穿淺色衣裳,今日穿一次白,卻因小人染血。
故作苦惱之後她短促地“啊”了一聲,佯裝想起來重要事情。
她拉過謝年祈的手:“今夜燈節閑适,帶你去一個地方。”
這次她在前,他在後。
街坊流光四溢,他身上的血迹在燈光裡變了顔色,乍一看就如紅梅紋樣,輕易融入人群。
“可是氣惱方才的閑言?”易棠邊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