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唇齒間帶着藥味的苦澀,草木清香疏解熱意。
當他的手不自覺扶上她的腰,易棠蓦地拉開距離,眼角眉梢滿是戲谑。
“獻身當解藥,小公爺真是好情趣。”她擦幹淨嘴,笑意不達眼底。
謝年祈看着眼前人動作,沉默半晌,伸手将人攬入懷中。
這次換他主動。
唇齒相依,帶着報複的意味和挑釁的得意。
心中的暢快很快便被刺痛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鮮紅血液從唇間滲出,謝年祈伴着血腥加深這個吻,任由懷裡的人掙紮捶打。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中再無反抗,藥丸迅速塞進嬌小人兒的口中,緊接着窗扉打開。
新鮮空氣湧入屋内,沖散擾人心緒的迷香。
兩人相對無言,不似想象中的氣惱抑或怨恨,反倒平靜非常。
易棠斜倚茶桌,心中躁意逐漸平息。
今日這出意在引誘樂師的情人現身。
特意借此次機會逗弄謝年祈,誰知這瘋子避開迷香,幹的第一件事竟是拉她進屋内,而不是盤問下藥的宮女。
稍微瞧一眼床邊的宮女,脂粉撲面,有些姿色,卻不是打探消息的繡娘。
好家夥,原來那繡娘隻是中間人,眼前這位才是正主。
謝年祈見狀冷哼一聲:“宮城人心遠比你想得複雜。”
藥效雖消去大半,但還有些煩躁。易棠皺眉沉思。
近些日子聽來零碎八卦。
一名宮人和被擒的樂師搭對,為救出樂師,那名宮人在各宮之間求問好些時候。
打探謝年祈消息的繡娘言語老練,對話時多問皇城司的事,未曾掩飾上位意圖。
那日謝年祈露面,繡娘問得更為殷勤,很容易看出此人有意攀扯謝小公爺。
兩人猜測繡娘就是和樂師搭對的宮人,可以借此倒逼樂師開口。
這幾日繡娘頻繁打聽謝小公爺私事,易棠本着報複謝年祈的想法,提出下藥和輕衫勾引的法子。
此刻再看床邊年幼的宮女,仔細回想起來也是漏洞百出。
誰家女子爬床還會赤裸裸地說出口,也隻有不是自己操作的情況下才好意思暴露。
心中滋味難言。
她抽了抽鼻子,神志逐漸清明。
“往後休要輕信他人,用藥也需謹慎。”謝年祈端坐于桌前,攏了攏袖子,姿态優遊自如。
頗有嘲諷的意味。
他今日的墨發挽束白玉發帶,與發絲一同搭在肩頭,撓得人心尖泛癢。
許是藥物的作用,易棠看得出神。
那人見狀從容擡手,頭發放到身後,大掌又在她眼前搖晃幾下:“醒醒,你這般模樣着實像索吻的小姑娘。”
冷不丁撞入那雙帶笑的眼眸,她的心裡更為煩躁,下意識捉住眼前的手。
經此動作那雙眼睛變得晦暗。
易棠未來得及反應,身前的人已經湊上前來,一張皎若月華的臉近得模糊。
“咳、咳咳!”宮女急促的咳嗽聲将兩人拉回現實。
意識到失控,她慌忙推開謝年祈,臉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紅暈。
隻聽他“啧”了一聲,似在埋怨。
具體埋怨什麼她無意深究。這人拿她當棋子,所有接近都是誘人入套的陷阱,沉淪其中隻會喪失性命。
風躍過窗吹進屋内。
宮女雙手反剪在身後,挪動着跪起身,渾身哆嗦猶如虱子上身。
粗繩磨破皮肉恍若未覺,她顫抖着求饒:“奴婢知錯,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饒命!”
“既然知道會死,為何冒險?”錦衣寬袖的上位者托腮,長指沿着茶盞邊緣打轉。
小宮女十四五歲的模樣,聲音稍顯稚嫩。
“奴婢、奴婢也不想。”
聞言易棠和謝年祈對視。
不想,便是受人所迫,還有别的人參與其中。
“誰逼迫你?”
“……說來怕笑話。”
“無事,你說。要是實在冤枉,我們還能為你讨個公道。”
“其實、其實、其實不全是逼迫。”
“嗯?”
“一是奴婢的爹娘催促嫁入高門,二為讨個情面救郎君。”
“家人催促可以拒絕,你的情郎和皇城司有何幹系?”
“不是、不是呐大人!大人你聽我說,從小他們動辄打罵極盡羞辱,逼我吞咽殘羹剩飯與狗争食。”
宮女的嘴角顫抖,眼裡隻有無助和隐隐的癫狂:“十三歲那年無奈入宮,隻有雲郎、隻有雲郎待我如親人,隻有雲郎愛我、歡喜我,可他前些日子在夜裡吹笛讓皇城司捉拿,他求我想法子救他,求我用身子救他。”
“他說皇城司副使謝小公爺好女色,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子都能入眼,隻要我和小公爺睡一覺,我隻要躺在榻上張開腿,隻需要一覺他就能重獲自由。”
“我想,我要是攀上這樣的高門,完成爹娘的期許當主子,還會成為雲郎的依仗,多好的日子,再也不用看他們的臉色、再也不用看他們的臉色……”
窗外日光耀眼。
稚嫩聲音在房中稀碎,重複念叨一句話。
“紅蓋頭最喜慶,卧一宿,嫁高門。”
“紅蓋頭最喜慶,卧一宿,嫁高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