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遙集跟大爺扯了好幾分鐘的閑聊,最後終于以“還要到班裡學習”為由結束了話題。
林藏初跟在他身後進了校門。
縣城早秋的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已經徹底的晴了,就好像是特意為趕來學校的兩個人下了一路。
夕陽在西北方向為幾朵厚而潤的雨雲鍍了一層好看的金色的毛邊,再往南,是深藍天穹中一道橫貫而出的淺淡彩虹。
甜筒已經被林藏初一路上無所事事地啃完了,隻留了個特意剩下的脆皮蛋筒。
他故意落後了謝遙集兩步,趁對方不備十分迅速地把手裡的蛋筒和包裝紙塞進路旁的垃圾箱裡。
面不改色地做完這一切,林藏初松了一口氣,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謝遙集的步伐很快,身上半濕的白色T恤被風微微地吹起來,形成幾道明顯的褶皺,又重新平展成薄薄的一層。
聽見他偏過頭悶悶地咳了兩聲,林藏初好不容易調理好的愧疚又潮水般地漫上來:“要不然你穿我的外套吧。”
“天怪冷的……小心感冒。”
謝遙集嗯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又過了幾秒,才慢半拍地扔過來句“不用了”。
林藏初估摸着約是這人面皮薄不好意思穿,剛想再客氣一下,就聽他幽幽道:“尺碼太小,穿着難受。”
林藏初:“?”
林藏初那點兒沒着沒落的愧疚感散了個徹底,噌地一下竄到謝遙集面前,抓着人胳膊火冒三丈地讨說法。
“……姓謝的,你什麼意思?”
謝遙集在原地站定了,氣定神閑地伸出手掌,在他頭頂虛虛地往自己的方向比了一道。
不多不少,正好到眉骨的位置。
林·比人矮了五厘米·藏初:“……”
“媽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你自己在外面凍着吧!”
被嘲諷身高的林少爺撂下話轉身悶頭要走,沒成想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手腕。
林少爺奮力一甩,沒甩開。
林藏初:“……”
他加重力氣又是一甩,還是沒能甩開。
簡直狗皮膏藥!
林藏初在心裡惡狠狠地罵出來幾個神形俱似的字,沒好氣地轉過頭,又問:“到底想幹什麼?”
謝遙集空着的右手抵着唇,又是幾聲輕咳,揶揄得逞之後嘴角彎起的弧度被擋得一幹二淨。
“開玩笑的。”
他在林藏初的注視下垂着眼睛松開手,冷風穿衣而過,帶起一陣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我想換套衣服。”
林藏初聽見這個似乎着了涼的病人語氣虛弱、我見猶憐地開口,“夏季校服好像在書包裡,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
…
……
臨水一中北樓的樓梯在下雨天一向很難爬。
林藏初扶着三步一腳滑五步一趔趄地爬到四樓的時候,才開始後悔起自己剛才為什麼要鬼迷心竅地答應謝遙集的請求。
他木着臉又爬了一層,拖着疲怠的腿走到高三(1)班的門口,與想象中的沉寂安靜不同,隔着道門都能聽見裡面熱熱鬧鬧的吵嚷聲。
“對二!!”
不知道是誰的大嗓門。
“三個九!!”
有人緊随其後地吼。
“——王炸!”
林藏初這回終于聽清了,最後這個聲音是高姿的,平素溫柔的調子幾乎興奮到喊破音,“哈!我赢了!拿錢!”
林藏初:“……”
他有些麻木地伸手,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門被推開的瞬間,裡面就像忽然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聲音都銷聲匿迹。
離他最近坐在第一排的高姿正忙着把剛赢來的錢往自己外套兜裡揣,桌面上還欲蓋彌彰地放了一本數學優化學案。
“喲。”林藏初邁着步子往前一跨,聲音懶洋洋的,聽上去沒什麼精神,“哥幾個聚衆賭博呢?”
“……”
他這一句杠下來,周圍立刻響起來幾聲劫後餘生的舒氣聲。
“卧槽林哥你進門怎麼也不說一聲啊!”有人從桌子底下龇牙咧嘴地鑽出來抱怨,“還以為是邱姐回來了,吓死我了。”
旁邊有人哈哈大笑:“你這叫什麼來着,噢,抱頭鼠竄!多形象!”
不是班主任忽然殺個回馬槍過來查班,高姿也跟着松一口氣,問林藏初道:“你去哪兒啦林神?一下午都沒見你人。”
“班裡的鬥地主和紅十都打過三茬了。”
“下雨了運動會沒法辦,大家在班裡也都無聊,正好老師剛才去開年級會。你回來了——要不要加入我們撲克大軍?”
高大委員的目光真摯、邀請誠懇,要不是林藏初看見她手裡捏着一沓子盆滿缽滿的零錢,還真就信了。
林藏初擺擺手:“不了。我就是上來幫忙拿些東西。一會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