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個表怎麼還要填曾用名呢?”劉香指了指屏幕,腦袋有點轉不過來了。曾用名就是以前用過的名字,改名之後就應該作廢了啊,為什麼還要寫出來。而且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卞鶴軒的曾用名,原來大哥以前的名字叫張羽。
卞鶴軒就知道他想不透,慢慢地解釋:“曾用名啊,它雖然是不用了的,但是也代表一個人的曾經,也是這個人沒法剝離的經曆。你瞧,哥現在叫卞鶴軒,那是賺了錢之後特意找算命大師給改的,以前哥就叫張羽。”
“張羽……”劉香重複了幾次,才想起來自己沒洗手,趕緊拿出兜裡的酒精小噴壺來噴噴,“這個名字也好聽,好記,我都不用翻字典呢。”
“别噴了别噴了,噴我一身都是。”卞鶴軒按住了他的小噴壺,在醫院工作的人就是講究,“哥沒和你提過這名字吧?其實啊,這名字不是我媽起的,是我老子給起的。”
劉香趕緊抱住了他,大哥的老子走得很早,他怕他難過。卞鶴軒笑了笑:“沒事,我倆的父子關系也不怎麼樣,除了打就是罵,誰看誰都不順眼。”
“那他為什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劉香說,消毒之後的手指摸着卞鶴軒的眉心,不想他皺出川字紋來。
卞鶴軒叼着他的手指頭咬了一口,沒轍,手控這輩子就好這一口,還含了一下,滿嘴的酒精味兒。劉香也不知道躲,瞪着眼睛表示抗議,卞鶴軒爽了:“你别急你别急,哥給你解釋。你還記得我帶你回胡同,聽見的四九城鴿哨嗎?”
劉香點了點頭,很快就不計較被大哥咬手的事了。鴿哨他聽過,大哥還說那排哨是拴在鴿子羽毛上,放出去的時候可好聽。那就是老北京天空的聲音,一陣一陣,周而複始。
“我家以前那平房養過鴿子,胡同裡好多人都養。我落地之前,我老子養了幾十羽。”卞鶴軒說完怕他不懂,“鴿子的量詞啊,量詞,不是隻,是羽。街裡街坊一見面,問‘您家鴿子多少羽啊’,這樣的。他呢,姓張,所以就給我起了個‘羽’,估計是希望我像鴿子一樣,飛多遠都知道回家。”
“那為什麼改了?”劉香問。
卞鶴軒撓了撓頭發:“我不服呗,憑什麼我就不能鴻雁高飛了?我就不聽他的,他覺得我是鴿子,我不想當,我要鶴立雞群,直接飛出那片小平房,飛得又高又遠。那時候我剛賺錢,狂得不得了,天天搞商戰……”
“商戰我知道,是股市那種。”劉香打斷了他的話。他最近看了一部連續劇,叫《大時代》,非常刺激。
“可不是,一點都不沾邊。”卞鶴軒猜到他想起《大時代》了,“那時候商戰都是憑本事,我都是從别人手裡搶客人。客人剛出火車站我就開車搶走了,你别說,我拉黑車有點本事。等到了酒店,客人才知道接得不對,但是已經晚了,我這邊已經把報表遞過去了,人家貨比三家,得了,有的談。以前做生意都是搶,搶到嘴裡的肉就是自己的……”
“大哥你這樣不對。”劉香哪裡能理解上個世紀末的大浪潮,他的生活全在醫院。
“現在肯定不這麼幹。”卞鶴軒繼續回到名字上來,“我那時候專門和我老子對着幹,他想讓我當知恩圖報的鴿子,我就要當大長腿的仙鶴,我和他肯定不是一個品種,而且還改了我媽的姓。”
“那叫卞鶴就可以了,加個軒字多麻煩。”劉香最怕名字麻煩,自己的名字就很好。
卞鶴軒停了幾秒,也不知道想什麼。“軒字……其實還有一層含義,當年算命的大師說,我名字裡還是得加一個帶廊子的房。因為我心氣太高,容易飛出事兒來,我必須得有個地方停下,而且我天生就是落葉歸根的命,走不遠。也不知道我老子是不是故意的,哼,可能他早就知道我是這個命。”
劉香安安靜靜地聽着,其實好些地方他都沒太理解,更不理解算命的人怎麼給人起名字。“那……大哥你現在歸根了嗎?”
卞鶴軒看着劉香:“歸了啊,根就在你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