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好臉上的青紫消的差不多,還剩些淡黃色,若是膚色深的人該看不出異樣,他皮膚白,還是挺明顯。
兩人相處的不錯,秦方好不介意謝真拿這個打趣,擡手按了按臉,又想起巷子裡挨的那頓打,氣不打一處來,想着哪天再碰到那小淫棍,定要讓他好看!
學完禮數,方氏挑了個黃道吉日,親自給小兒子穿戴好官服,拉着他去祖宗牌位前磕了幾個頭,方送上馬車。
“小少爺,到宮門口了。”小厮撩起轎簾,小聲提醒。
秦方好正歪着頭打盹,被晨光刺醒了,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迷瞪瞪被小厮攙扶着下了馬車。
站在宮門前,秦方好抖擻精神,裡面重重門洞好似攀爬人生頂峰的裡程碑,而他,即将平步青雲,在大祁國最高行政單位裡有一席之地!
“小少爺,時辰不早了。”小厮将裝有文房四寶的黑漆小木箱遞給他,“進去吧。”
“嗯。”秦方好收斂喜色,挺胸擡頭,竦然整冠,接過小木箱,滿面春風地走向宮門。
“站住!”手持長槍的守門禁衛軍威飒飒擋在秦方好面前,“幹什麼的!”
秦方好解下腰牌奉上,小心賠笑道:“新入宮當差的起居郎。”
禁衛軍撇一眼他手裡的腰牌,沒有接,冷聲命令道:“箱子打開。”
秦方好解開鎖,将木箱打開,那禁衛軍将箱子奪過傾翻,筆墨紙硯落了一地,隻拿了個空箱子在手裡敲敲打打反複檢查,又上來一名禁衛軍搜秦方好的身,搜得極仔細,庫裆都掏了兩把才算完。
門洞通風,宣紙吹得滿地都是,仙鹿踏雲歙石硯台也磕破一角,秦方好憋一肚子氣,一張一張拾起來,規整好放進箱子裡,又賣力笑着跟禁衛軍問路。
辇毂之下,往人堆裡丢顆石頭,都能砸出個三品,更何況王宮内廷,出入的公卿将相數不勝數,一個六品绯衣小吏,禁衛軍不屑理會,把頭撇一邊,當做沒聽到。
秦方好記着父親的叮囑,不敢惹事,悻悻離去。
一路雕欄玉砌,桂殿蘭宮,琉璃瓦被陽光照得金光四射,秦方好像隻無頭蒼蠅般眯着眼四處張望,總算遇到一名心善的小宮娥給他指了路,到了勤政殿一刻也不敢耽誤,擺好四寶,跪坐的規規矩矩,不敢再動。
這一坐就是一整天,中間出宮門口吃了餐午飯,方氏差小厮送來的,宮裡不供吃食。
直到天黑,宮娥進來灑掃熄燈,秦方好才從紗屏後探出頭,小聲詢問:“這位姐姐,怎的這就熄燈了?聖上呢?”
小宮娥吓一哆嗦,轉過頭尋聲望去,才發現殿角屏風後的秦方好,邊拍着胸口收驚邊道:“吓死我了,小郎官怎麼還在這,聖上還在皇極殿議事呢,今兒不往這來了,你快回去吧!”
“啊?”秦方好戰戰兢兢端坐一天,聞言整個人松垮下來,把已經麻木的腿攤直揉了揉,收起家夥拎着箱子出去了。
出了宮門,秦方好憋了一天的戾氣自渾身每一個毛孔向外迸射,把候在門口接他回家的小厮吓得不輕。
“小少爺這是怎麼了?”小厮迎上前接過秦方好手裡的木箱,誠恐誠惶地問。
不怪小厮害怕,秦方好成天嬉皮笑臉,嘴裡叽叽喳喳個沒完,像這般兇煞的模樣還是頭一回。
秦方好冷着一張臉沒言語,一股腦鑽進了馬車。
馬車颠簸,轎簾擺動,街燈淺光自縫隙投進車裡,一晃一晃,秦方好那張陰恻恻的臉在昏暗裡若隐若現。
這是什麼狗屁差事,進宮受一肚子窩囊氣,在案前跪坐一天,還不如坐牢呢,坐牢還能出去放放風,還有獄友說說話呢!
秦方好越想越憋屈,打定主意要回家鬧一場,無論如何都不幹這差事了。
回到相國府,秦方好氣沖沖往裡走,剛跨進垂花門,一個小小人影便沖過來抱住他的腿,軟軟地喊了一聲“小舅舅”。
秦方好低頭一看,是長姐的小閨女,還沒滿六歲,小名叫圓圓。他這會兒心中正煩燥,哪管你什麼圓圓扁扁,長腿一擡将人踢開,不耐煩道:“去去去!”
這一腳沒個數,圓圓沒防備,被掀得退了幾步差點摔地上,睜着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秦方好頭都沒回,徑直往裡走,又迎上來一個團哥兒,是秦方好的大外甥,隻比他小兩歲,不等人開口,秦方好胳膊肘一推,将人推開,往前走的時候撇了一眼身後,圓圓怯生生跟在後頭,倒是沒哭。
入了前廳,他跟那找事踢館的惡棍一般,兇神惡煞地挺着脖子喊:“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