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動靜越來越大,秦方好一隻腳踏在台階上進退兩難。
思量再三後,他趕忙跑出去穿上靴子跑回來,靴底蹬的木地闆“咚咚”響,依舊停在樓梯口,豎起耳朵聽樓上動靜。
衣物摩擦聲,長姐斷斷續續的罵聲……
他又在一樓跺腳跑了個來回,聽見樓上“砰”地一聲,長姐叫罵聲被隔絕成蚊音,想是兩人進了隔間。
天邊霞光徹底暗滅,皎月升起。
秦方好走到岸邊停的馬車旁,把在裡面躲蚊子的小丫鬟喊了出來,吩咐車夫和丫鬟:“我不小心把酒灑到長姐衣裳上了,你倆趕馬車回府取一套換洗的來,再帶瓶驅蚊水,還有,回來的時候再叫輛馬車跟上。”
丫鬟和車夫領命回去,秦方好坐在舷梯上晃着兩條腿,回想與謝真相識種種。
謝真有心上人他是知道的。
他與長姐眉眼相似,難怪謝真時常望着他出神,難怪謝真一個墨翰文人會跟他一個胸無點墨的纨绔交好。
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事父親定是不知情,否則不會請謝真入府教習禮儀。
方才聽姐夫話裡的意思,兩人成親之前應該隻知長姐有心上人,但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院裡有外客時,長姐會避嫌不入,隻那次獨孤明來相國府,情急之下進屋撞見過謝真一回,其他時候并無交集。
這樣遠久的秘密,姐夫怎麼會突然知道呢?
難道是因為那條海棠并蒂絲帕?
如果沒猜錯,那條絲帕應該是當初他送給謝真那條沾了橘子汁的絲帕。
秦方好歎口氣。
謝真啊謝真!
小丫鬟拿了換洗衣裳回來後,秦方好接過衣物,說估摸着要晚些才回,讓丫鬟和車夫駕一輛馬車先回府了。
他把衣物放在一樓樓梯口,然後回到馬車裡抹了些驅蚊水,撩起轎簾望着點點流螢和一泓浮月發呆。
天将明不明時,秦方好歪在轎廂裡睡覺,迷迷糊糊聽到踩舷梯的聲音,他一骨碌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見一抹高大身影朝馬車走來,懷裡還抱着個人。
“姐夫?”秦方好跳下馬車迎上去。
“嗯。”孔歸厭抱着發髻散亂昏睡過去的秦方女上了馬車,将她小心安放後,擡手把她額前幾縷發絲撥到耳後,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下馬車,對上秦方好詢問的眼神時,臉上還有點不自在。
“她睡着了。”孔歸厭僵硬說了一句。
“哦……”秦方好也挺尴尬,“那個……姐夫,我收甘棠做護衛了,沒别的……”
孔歸厭面露疑惑:“甘棠是誰?”
“就是……你那個外室……”秦方好硬着頭皮道,“我新給她取了個名。”
孔歸厭點點頭,不以為然。
“還有,如實那條海棠花絲帕,是我送給他的。”秦方好思度着,萬不能說是如實要去的。
“當時我不慎沾了些橘子汁在他身上,又着急回勤政殿,就拿了絲帕讓他自己擦一下,我不知道那條絲帕是長姐給我的……”
孔歸厭沉吟不語,感受到秦方好急切目光後,拍了拍他肩,瞥了眼車轎,淡淡道:“送她回去歇着吧。”
那到底還離是不離啊?
秦方好借着畫舫微弱燈光打量孔歸厭臉色,終究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内心斟酌良久,還是把那句“如果不能做一家人也不要成為敵人”咽入腹中。
天色微明,秦方好駕馬車停在相國府大門前,回身掀開轎簾,見秦方女虛弱地半阖着眼皮,已經醒了,便進去扶她。
剛上前,秦方女擡手給了他一耳光:“你竟然把那個女人養在我眼皮底下。”
她被折騰一夜,這一耳光其實沒什麼勁兒,隻是秦方好皮膚白,半邊臉即刻就紅了。
秦方好垂着眼沒言語,頂着長姐幽怨目光扶着她下了馬車。
将人送進卧房,秦方好頂着半邊通紅的臉,卑聲道:“長姐好生歇着。”
“把那個女人打發走。”秦方女靠在床榻前冷聲道。
秦方好掀起衣擺跪下,悶聲道:“甘棠幫小弟報了喪命之仇,小弟萬不能做卸磨殺驢之事,且我身邊也缺個武藝高強的護衛,乞求長姐垂恩,留下甘棠,我以後絕不讓她出現在您面前。”
他說完膝行至秦方女跟前,手搭在她膝蓋上晃了晃:“求長姐垂恩。”
秦方女垂眸盯着秦方好半邊通紅的臉,眼淚簌簌滴落,帶着哭腔問他:“疼不疼?”
“不疼不疼,”秦方好抽出絲帕給她拭淚,“哪裡就這樣嬌氣了。”
安撫好長姐,秦方好回到自己院裡,時辰尚早,下人皆未起身,院裡靜悄悄的,他站在庭院中間抻脖号一嗓子,院子裡立馬雞飛狗跳,近身的丫鬟奴仆紛紛罩上外衫出了屋。
秦方好把侍衣的兩個丫鬟叫進屋裡,問她們:“我素日裡用的帕子都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