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水經不周山積雪融化彙聚用了千年時間,又用千年時間磨穿土壤,橫斷莽莽岩路。胡魚以五百年時間跨越洛葵進入不周水,一路上溯進入石仙潭。
青桐的籽得搭乘三百年的西北風才能種滿密山,誘使密山之虎用百年時間遷徙至朝歌。飛鳥走獸緻使移民教化,解經的風得用五十年席卷故胥。
馬夫馱着辛止穿越一切萬象,僅五日即從洛葵抵達了風瀾宗。
到不動山上,辛止隻找到白讕。他向白讕詢問苦寒長老的去向,白讕告訴他苦寒長老往雲夢齋去了。上個月的解經詞已經讓人謄抄好,目前算下來,雲夢齋裡已累積了三個月的解經詞。
“三天境的仙師已然能夠分辨出什麼解經詞能夠幫助修士晉升了。畢竟,不是每條解經詞都對修士有利,雲夢齋裡的經文需要長老一一檢閱,”白讕道,“但我聽苦寒長老的意思,如今他看再多的解經詞也沒有辦法晉升。這或許便是瓶頸吧。”
辛止面容犯愁。苦寒長老正閉關雲夢齋,看來一時半會是見不到他了。修士覽經不得受外界幹擾,渙散撷取的感悟是小,遭經文反噬心竅迷失是大。
“師兄你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白讕疑惑問道。
“我有急事要向長老彙報。”辛止一想到休雲道人最後的身影,不免鼻心一酸,“若尋不見苦寒長老,便隻能找大長老。可我剛才聽過路的修士說,大長老正招待遠客,大門緊閉,亦不知多久才能結束。”
白讕聽後正色道:“不如去找二長老說說,正好你也能向他彙報任務的情況。”
由白讕帶領,辛止很快到了法華堂。趁着路上的功夫,辛止将荒廟與休雲道人的事情全盤托出,白讕聽後又驚又怒,道天問閣實在是膽大包天。
“這些人竟不把甯些仙師的話當回事!破了規矩的人,必将受到仙師之力的譴責!”
辛止此前從未聽說過仙師之力。如今聽得白讕的解釋,才知天問閣都是仰仗甯些仙師鼻息修煉的人。
“甯些仙師從大荒各地選出本不能修煉的十二人,令他們走上修煉之路,這其中的因緣便叫做仙師之力。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方法是什麼,但甯些仙師一定不會放任他們做出這些事!”白讕正色道。
剛入法華堂,他二人正巧遇上外出的二長老。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二長老挺着個發福的身子,原本笑容滿面的臉上布滿焦急。
“二長老,我有急事要禀告!”辛止施完禮,語氣急促。
“你任務就完成了?”二長老好似不是很想先聽他口中的急事。
“完成了!二長老,休雲道人……”
“我的馬呢?”二長老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那馬非常貴重,你要是給我跑死了我拿你是問!”
什麼馬?辛止腦海裡一會兒是躺倒在洛葵的死馬,一會兒是來時馱着他的馬夫。
馬夫把他送到後,便徑直往迓春堂走了。辛止隻能實話實話:“往迓春堂去了。”
此時二長老才露出笑意:“是嗎,是嘛。你小子,果然沒看錯你。”
“二長老,辛止有要事要說,事關分宗與天問閣,非常緊急!”白讕忍不住介入道。
二長老上下打量了白讕幾眼。“不趕巧,我也有急事要忙,而且也和天問閣有關,”他把臉轉向辛止,語氣倒是和緩了些,“說吧,什麼事?”
“天問閣的人将汕彭村的村民與分宗的修士煉化成了人獸,我離開時休雲道人正和其中一人鏖戰,現在恐怕兇多吉少,還望長老出面解決此事!”
“天問閣?煉屍?”二長老臉上喜色全無,一雙小眼睛折射出瘆人的光,“辛止小友,你确定這不是诳言?我稍稍提醒你下,現在天問閣的人,可是在雲瀾宮受大長老接見的。”
辛止忽覺腦海嗡嗡一陣亂嚷。
“他們,他們怎麼會……”
“今日剛到,也不怪你們不知道。我正要去雲瀾宮,辛止小友,你說得煞有其事,要不跟我走一遭?”
“不……”一想到江槐與山拓那些人狠毒的模樣,辛止不禁打了個寒戰。
二長老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為什麼沒人相信呢?”辛止痛苦地問道,“哪怕就此發一封信給分宗看看呢?”
白讕安撫似地拍着他。“還有苦寒長老……沒事的,這件事情苦寒長老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調查清楚!”
辛止覺得身體如同絲瓜瓤子。他跟着白讕找到記事弟子,将此前休雲道人為他刻上印章的黃麻紙遞交上去。完成這項任務,辛止領取到的獎勵還算豐厚。他可以從嚴月整理出的經文與解經詞裡,任意選取兩條。
風瀾宗的修士想要獲取經文與解經詞,要麼依靠完成黃麻紙上的任務獲得報酬,要麼就隻能等每月一次的夫子飨經日。經文對他們來說,并非唾手可得。
白讕等在屋外。記事弟子将嚴月的經文總輯遞給他。辛止以意念同白霧進行溝通道:“這裡面的經文有可用的嗎?”
白霧悠悠道 :“這一面沒有。”
辛止有些詫異,畢竟這一頁字數非常多。
“那這一頁呢?”他往下翻。
“沒有。”
辛止雖然面容神色不改,但内心也有些焦急。他不想讓這次機會白白浪費掉。
“那——這一頁呢?”辛止翻到最後一頁,“你得看仔細了。”
“沒——”
就在辛止快絕望的時候,白霧話鋒一轉:“咦,這一條經文不錯。”
“哪一條?”辛止喜形于色,機會總算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能及之矣。”[1]
辛止腦子活絡,一下明白其中的含義:“這句經文不是庸人所解了?”
“不是,這一句解得非常好。不言的教化,無為的有益,天下很少有人能做到的。
“很久沒有見到解得如此精簡準确的經詞了。”白霧歎道。
辛止摸摸鼻子。即使到了如今境界,他依然看不懂解經詞。
但既然白霧都這麼說了,便說明解出此句的必然是一位高水平的解經師。
他看向解經詞的歸屬者——知璟。在其右下角還寫着三個小小的字:蓬萊宗。
蓬萊宗位于南封國西部,據說那裡的修士心性單薄,不喜交際,故而同南封國國室與風瀾宗的關系不甚密切。但作為能與國室與風瀾宗相提并論的宗門勢力,其實力不可小觑。
蓬萊宗的解經詞怎麼會出現在風瀾宗的經文輯裡?困惑如水撲頭蓋下。
“下一句也不錯。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2]。你道她如何解的?知足不貪,不受折辱。知道停止,不溺愛,便可以長久。雖然有些地方不太準确,但相比其他的解經詞來說已是上乘。”
白霧一口氣說了許多,辛止聽得有些腦脹。
“還有嗎?”
“沒了。其他都是庸人所解。”白霧的語氣懶洋洋的。
辛止會意,便按先前記事弟子的說法将兩條經文抄錄在紙上。待記事弟子檢查無誤後,辛止便将這兩條經文都交給了白霧。
“一條經文拿來借命,另一條保留。”辛止已有決策。
一道溫暖的光包裹着他,很快便消失不見。
辛止踏出門,白讕正仰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師兄,你說這樣平靜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白讕怅怅道。
辛止攤開手掌,看着陽光攤在手心柔和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