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好像在告訴她,之前那麼多關于異色精靈的設想,全都是虛無缥缈毫無根據的,她的那些猜測就像是沒有地基的房子,搖搖晃晃,站不住腳。
說到底,深秋倒也并不強求幼牙龍有多麼強大,隻要小家夥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可是,當那無與倫比的雷霆一擊不斷地在她腦海中閃過,目睹了那樣驚人能力的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私欲——身為一個訓練家,誰會不希望自己的精靈擁有最出衆最完美的能力呢?
而且,小小的幼牙龍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就像是發現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擁有最為美麗的花瓣和枝葉的小花,你小心地用充足的陽光和溫柔的露水精心呵護它成長,有一天卻突然發現它需要的遠不止于此,而你自己卻根本沒有足夠的經驗去幫助它長大成最美的模樣。
如果幼牙龍真的有足夠優秀的天賦,但最終卻是因為身為訓練家的自己能力不夠格,沒有跟上小家夥的腳步,沒能把它培養成最出色,最優秀的那個……
深秋不能原諒這樣無能的自己。
因此,在面對這樣一位她最信任的,最喜愛的長輩,深秋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困惑和憂慮說了出來,迫切想得到指點。
老人看到深秋臉上無比真誠的神色,也發現了她心裡直白的思慮,卻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深秋上學時就是表現最出色的那個,而那份對于精靈的愛也并沒有埋在無盡的書海裡,而是在經過時間的沉澱後變得更加醇厚,更加濃烈。
夏加很難不欣賞這樣的深秋,當然對她寄予厚望,也習慣于關注對方一點一滴的成長。
但他有時也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曆才會讓一個孩子在六七歲的時候經曆失憶,在雨夜裡倒在龍之故鄉的門口?
對待艾莉絲,他一向嚴厲有加,通常也不會費心地思考這些事情。那孩子十分單純,幾乎什麼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平日裡也是活潑外向的性格,就算有了煩惱事,還沒輪到他開口就已經解決得幹幹淨淨。
而深秋不同。
“深秋,你的旅途還很長,未來你還會經曆更多事情,遇到更多精靈。”
電話夏加的聲音沉穩平靜,像是他本人——那座永遠堅定站在前方指引道路的高大燈塔一般,“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思考問題,但你也知道,不是所有問題的答案都能被順利找到的。”
“我問你,你現在的目标是什麼?”
現在的目标?
“拿下豐緣地區聯盟大會的冠軍。”深秋沉聲答道。
“所以你現在的身份不是什麼研究員,也不是什麼飼育家——你隻是一個踏上路途沒多久的訓練家罷了。沒有人會苛責你,沒有人會逼迫你,你自己也不能這麼做!”
“你要做的就是帶着你的精靈們一同成長,盡全力沖擊桂冠!”
夏加加重了聲音,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直直盯着屏幕另一邊的深秋。
振聾發聩的告誡讓深秋看清了自己莫名急躁的内心,也讓她突然間醍醐灌頂。
我到底在急什麼?
現在的迷茫不安,難道是在質疑過去所有的努力?
深秋目光怔怔地看着遠處的精靈們,而身邊幼牙龍卻目不轉睛地盯着深秋。
它想了想,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深秋的手背上。
深秋轉過頭時,就看到了小家夥正彎着眼睛沖她笑,無條件信任的樣子讓她一時間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自信點,深秋。”
年長者最終還是放緩了聲音,目光帶了些許的笑意,“沒有人能在你這個年齡做得更好了。”
深秋心裡輕輕重複一遍,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謝謝您,夏加先生。”
“之後有什麼問題,随時都可以給我說。”
夏加微微颔首,說完,便挂了電話。
……
聽完了全程的亞莎卻終于憋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亞莎誇張的笑聲不僅把幼牙龍和黑魯加吓了一跳,也惹得深秋怒目而視。
“哎呀呀,别生氣嘛。我不是在笑你,你看你記憶力那麼出色,腦子轉得也比我快,晦澀難懂的研究報告都不在話下,而且這都拿到六個徽章了,我有什麼可笑的?”
亞莎面不改色地一頓誇,反而搞得深秋不好意思起來,示意她趕緊說正題。
“實話就是,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訓練家’。”
亞莎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輕咳一聲,正色道,“這确實是誇獎。但我還是想問……事事考慮全面,不累嗎?”
亞莎知道她們不是一種性格,尤其是在對戰上,戰術風格更是截然相反。但這并不妨礙她對深秋本人的好感很高,看到深秋往往困擾于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問題上,她覺得很不解。
深秋不介意地笑笑:“對我來說,思考這些東西已經變成了像是喝水一般普通的事情。但喝水有時候不小心也會嗆住,所以我大概隻是……像是被‘嗆’了一下,沒關系的。”
“而且,夏加先生可是嚴肅地訓了我一頓呢,你不考慮來安慰安慰我嗎?”
亞莎驚呆了。
“你……你竟然跟我開玩笑?等等,你真的是深秋嗎?”
别怪她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要知道那可是深秋啊!
她可從來沒見過深秋這一臉“撒嬌求安慰”的樣子!
深秋:……
她就不該多那一句。
亞莎眼淚都笑出來了:“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别瞪我啦大小姐。說吧,想聽什麼樣的安慰?”
大小姐是她給深秋新起的綽号,因為這家夥總是一副冷靜認真的模樣,很像那種大門大戶裡的大小姐,所以她也不管深秋願不願意聽,反正亞莎自己叫得很順口。
“……謝謝,不用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喂!我說被水嗆住隻是比喻啦,比喻!别給我拍背了!我又不是真的被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