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想象不出來吧——你的理想實現後的世界。”
威壓使空氣都停滞了。如同脆殼的棉花糖,夏油傑那層真摯又誠懇的假面徹底破碎,漆黑而虛無,如同雷暴的内裡開始翻湧。蓮見月影再一次感受站在咒術界頂點的特級的壓迫感。即使面前的男人什麼也沒有做,她也無法掙脫僵直的恐懼。
但是她帶着笃定說了下去。
“為什麼要殺光呢?你想創造一個讓咒術師站在絕對高位的世界吧。如果沒有這些……”她頓了頓,用帶着細微驚歎的語氣念出那個詞:“猴子。”
然後她帶着純粹的好奇看向夏油傑。
“你們打算奴役誰,将誰踩在腳下呢?作為不事生産的咒術師,你們難道會向往田園牧歌嗎?你們隻想成為被弱者簇擁着的,果實的收割與支配者吧。而且,夏油前輩。”
“你在那一天要怎樣自處呢?”
“徹底抹殺非術師意味着咒靈的滅絕。身為咒靈操使的你,将如何成為咒術師們的領袖,甚至隻是咒術師的一員?隻能操控不存在之物的咒靈操使——怕是會弱的可笑。在一衆咒術師裡,有着與‘無’等同的術式的你……”
“将會是下一個猴子與異類吧。”
“那将是一個……人口和資源都極度匮乏的世界,與咒靈的搏殺隻會變成咒術師之間的相互詛咒。城市成為廢墟,腐屍堆成山海……”
她感歎道:“真是讓人戰栗的絕贊想象。可惜,夏油前輩。”
“你沒有與之匹配的瘋狂。”
蓮見月影的腦中閃過羂索的影子,還有她在描述自己理想時純然的狂熱和滿足。那樣傾盡全力的執念,足以讓愚人在欽佩之餘生出崇敬。那是意圖毀滅世界的狂人。在無休無止的那段夜色裡,某幾個瞬間如同蜘蛛的潔白卵袋一樣挂在黑幕上。她曾帶着懵懂聽羂索講述她的理想……
羂索的世界如同隕石墜向她一片混沌的世界,帶來擦不掉的印記。
她提過将世界攪至傾覆的計劃,描述混亂與厮殺将帶給人這個物種的無限可能性。她提過她要如何将咒靈與人連接在一起,使大地成為她的舞台,培養皿和煉蠱場。她也描繪了這個計劃的支柱:駐守千年的薨星宮之主,看透世界紋理的神子……
……還有最佳的那雙手。那是能觸摸邊界的手,在羂索的形容裡卻顯得如此盲目。
是這樣啊。蓮見月影在恍惚間明白了:羂索想要夏油傑。她想要把這個男人炮制成精美又服帖的一雙手套,然後——扼殺。
啊,原來是夏油傑。
那麼,她将得不到這雙手套了。
蓮見月影回到了開滿虞美人的現實。
如同五條老師所說,“正義的夥伴”專屬的“嘴遁”時間已經結束。接下來,她即将面對的是:暴怒中的夏油傑。
蜘蛛卵輕薄的膜被撕裂。夏油傑的臉徹底扭曲,他的眼睛裡有癫狂的情緒。他身後的空間被撕出黑色裂縫,無數咒靈在裂縫中蓄勢待發。一柄散發着強大咒力的咒具出現在他的手裡。
“那麼,你就會成為我大義必要的犧牲。”
快。太快了。
這甚至不是一個級别的戰鬥。夏油傑的體術技巧是她交手過的咒術師裡最強的,在咒力加持下,他遠比真希快與狠。遊雲在須臾間沖着她的脖頸襲來,她隻來得及在最後一瞬間艱難擠出咒力,主動用虛化的身體迎上咒具——一層皮肉被削去,血順着脖子流下來。夏油傑順勢畫滿這一個圓圈,接下來是猛的一劈。
蓮見月影迅速分析出攻擊的軌迹。三節棍在夏油傑手上極其靈活,可能的變式封鎖了這一片空間。她毫不猶豫的後撤。
夏油傑不會放咒靈與她對打了。他不會再讓她“看”到他的深處。他的攻擊目标準确,殺招混合着打斷和控制,勢必讓她無法雙手相觸,發動術式。
但不是沒有勝算。他對她的認知還殘留在一個月以前,然而在與夏油傑交談時她就确信了——
——她找到了對的人。被錨定的感覺增加了,重量從她身處的空間裡向中心纏繞,她的邊界已被撬開。
蓮見月影在後撤的同時用自己的咒力向前抓取。遊雲果然被迷惑,轉而抽向她逐漸靠攏的雙手。就在這一瞬間,她猛的瞬身,雙手抓住咒具的末端。
然後她狠狠把鋒利不再的三節棍從驟然松手的夏油傑處奪過來,向遠方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