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尾。”
諸伏高明安靜地說完。
隔着半張圓桌,他看到高橋警探按着桌子,幾不可覺地站直了身體。
“……沼尾。”高橋紋絲不動地重複道,露出早有預料的一點冷笑,“果然是。”
諸伏細緻地注視着對方,看到高橋臉上的神色。如同被閃電劈開的雲層,那團灰色的風暴裡,閃爍過叫人戰栗的亮光。
諸伏不由會心一笑,從這冷淡的外表下捕捉出同樣的興奮來。
盡管表現得略有不同;但這種類似的、對于案情的專注,他卻在從小長大的玩伴兼另一位刑警,大和敢助的臉上常見過。
諸伏收回含在口中的問題——他覺得,他不用問出答案了。
“聽聞你們去過了霧織山。”諸伏自顧自梳理明白,沉吟地點頭。“是町田巡查長所說,似乎與格萊德有聯系的那些人?”
“是的。信源村的村民——也就是沼尾一姓,認識格萊德。”
高橋廉的神情已經完全恢複了以往。他又自我反駁:“但這也不對。你們在查格萊德背後、或受他所控的勢力?”
“他們大概不會是;或者至少近些年就已經不是了。看他們的樣子,沒少和格萊德過不去。”
高明率先倒沒質疑,隻是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思考起來。盡管對高橋警探透露得不多,但目前發生在長野市與須坂的失蹤案,與多處學校報告的恐吓信事件——
它們所指向兩個團體,環保社與互助會,都是受過格萊德恩惠的民間狂熱團體。
諸伏高明這會兒,倒是明白了神戶警視不尋常的期望:目前事态所顯露出的一些不妙傾向,或許的确需要高橋廉這樣的一位特案專家來做調查。
他也知道高橋已經留意到他們須坂連環案的關注重點,以「格萊德」為名的這股飓風顯然已經成勢,到現在都還隻是發作的開端。
隻是——
聽高橋廉此時的口氣,對方因小信和案而懷疑上信源村,卻好像不是出于同樣的原因。
甚至在這之前,這位警探或許都沒盯上格萊德。
那高橋警探最初選擇從霧織山開始介入調查的原因,會是什麼?諸伏高明不禁心中聚積起新的疑慮。他繼續聽見高橋說道:
“你們須坂案件的内情如何,我尚不了解;也暫時不能給出幫助。”
“但小信和案的死者,你想必也已經知道,曾和信源村這幫人有着深遠的聯系。”
這從福利院的調查文件中也隐約可以明白了。諸伏高明不作聲地微微點頭,隻是目前他們仍不能判斷,死者的死因是否與信源村直接相關。
如今,諸伏高明也再一次地思考過案情。
盡管證實了有部分同樣的牽扯,小信和町的事件,卻越發如同藏在迷霧中的影子,讓他的猜想從清晰變得模糊。
諸伏高明思慮着開口,提出了最初被按捺回去的疑問。
“高橋警探前一周才來到日本;而直到今日才初到小信和町。”
“您又是出于什麼緣由,執意要查霧織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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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廉這邊與諸伏警官交談的時候,町田巡查長也如願地從樓上逮住了那一隊鑒識人員。
他向對方申明自己的來意,而這一組人員互相看了看,有點奇特地打量着町田和萩原。
“你們就是那個本廳過來的特派組?和聽說的不太一樣啊。”
町田很想反駁「本廳來的」其實隻有一個;但他後知後覺地瞟了眼旁邊的新人,萩原研二,意識到算不進本廳的隻有他自己一個。
但這幫鑒識人員的意思,好像和他想的也不全是一回事。不過沒等老巡警想清楚,對面就繼續道:
“那你們算是來對了。”這人頭發蓬亂,語氣恹恹的,透出加班的麻木,“對嫌疑人的那輛汽車,我們已經進行過檢查。”
“在車輛的後備箱内,我們發現了一些未清理幹淨的泥土。”小組人員說,“而且從附着的位置上來看,泥土量可能曾經覆蓋整個後備箱。”
另一人補充道:“是的。而且經過我們和屍體檢驗室的确認,這些泥土與死者身上檢測到的泥土成分高度一緻。”
“什麼意思?”老巡警敏銳地追問。
萩原的目光震驚地跳動了一下,已經大概聽出了他們的隐義。
“你們是說,死者可能連土被那混賬塞在後備箱内?”町田的臉從下巴開始往上漲得通紅,直到這把火一直燒上腦袋。
他的聲音同他的出離憤怒一起飙高起來:“在自己的車裡用泥土活活埋起來?然後他把屍體——不,不對,這時間上說不通……”
町田巡查長帶人發現屍體的時候,死者才失去生命體征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但木村……”萩原研二低聲地說,“是在被放置到發現地點之後死的?并沒有在車内窒息而亡?”
“這要結合屍體的情況來看。”小組人員說,“不過聽屍檢方面的意思,小信和案受害者的死——”
“……窒息。”
年輕的女聲從他們背後冷不丁傳來,沉穩地将話題接續下去:“死者的死亡原因,的确是窒息。”
幾人紛紛朝她轉過身去。這位陌生的女性看上去不過三十,白褂前用透明皮套垂着一張工牌。
鑒識小組的成員并沒有吃驚,而是動作不一地颔首緻意、或是鞠躬問好。從旁邊經過的,負責檢驗與解剖的技術員則出聲:“組長。”
町田眼前一亮:“原來是早川醫生。您回來了!”
這位早川是長野的資深驗屍官,基本常駐在本部。這次小信和的案件,詳細的屍檢也是交由早川和她的小組來做。
早川莞爾地一笑,沒拒絕醫生這個稱呼。
她瞧一瞧面前的兩位,主動伸出手:“是小信和案專案組的老師們?您好。那名外國警探沒同你們一起來嗎?”
她與兩位分别見了禮,轉回身又向鑒識小組的人問道:“本廳的那一隊檢驗人員,今天來找你們聯系了嗎?”
一夥人都愣了一下,又一緻地搖頭。
“他們是直接去了須坂署嗎?我還有點事想問他們呢。”早川咦了一聲,遺憾道。
“須坂?”町田不由接道,“他們那邊也出命案了嗎?可諸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