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橋警探沒有露出纰漏。
警探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向他這裡看來。他看到高橋客氣而冷淡地同身邊的人告别,獨自朝這邊走過來。
即便在警探把别人的注視引來的這時候,萩原還是不由地微笑了一下。
“警探。”
高橋廉沖他點點頭。然後說:“我已經知道了。”
高橋廉直接對他這樣說,顯然認為萩原已經明白,他口中所指的是哪一件事。
萩原不由眨一眨眼,看來高橋警探剛才在應付那些人的時候,同時也注意到他這邊的動向。
高橋對此不以為意,似乎沒有認識到這種能力,對于許多人來說都是一種威脅。
“我的上司找我聯系過。”高橋說,“他們建議我在這邊留一段時間。”
*
高橋對他們這樣說,卻沒有定下此事。
反倒是專案組這邊,接到了新的消息。諸伏警官不日将暫時移交在須坂署的工作,回來協同專案組的調查。
町田倒是很高興。至少他們與諸伏警官的幾次交流,都十分流暢且有效。
但萩原研二卻看出更多的意思。本部原先為了諸伏前輩手裡的案子,是專門将對方從專案組的推薦名單裡隐去的。
如今本部突然一改态度,或許是那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又或者是有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
“沒有什麼。”諸伏高明在電話裡溫和地笑道。
“我被調回來,其實和你們案情的進展也有關呢。”
高橋廉在小信和町索道場的河道旁,霧織林隐隐籠罩的邊緣上,接通了這一通電話。
“我聽警視的意思,”諸伏說道,“他似乎終于改口,認為你們手中的那位嫌疑人不是個「被拿來充數的倒黴蛋」了。”
“你們是怎麼說服警視的?”諸伏似有所指,“還是……就已經确定是他了嗎?”
高橋廉沒有回答,隻是撿起話尾說下去。但他的口氣,顯然不是默認。
“後天還有一次提審。他還有很多能告訴我們的東西。我們不可能再找到這麼一個在場的人。”
說話間,高橋廉向樹林不遠處望去。盡管那裡看起來空無一人,但高橋廉還是按住手機上的揚聲器,直覺地調小了聲音。
他退後些許,離手機近一點問:“上次你們救下的那個人,後來有說什麼了嗎?”
“我們跟他對話了兩次,他知道的很少。”電話那頭,諸伏高明沉默了片刻。
“他看起來不太對,可能受到過某些刺激。而且,他似乎對格萊德相關的事,都有一種不正常的畏懼。”
“不過,我們還是從他的話裡判斷,格萊德的确在山裡設有秘密的工廠,且近半年也在雇人做工。”
這與格萊德失蹤的消息,不可避免地相互沖突了。高橋廉在腦中将不同信息重新排列,不由緩慢地從樹林邊站住。
“……但隻有運出來的東西,從來沒有帶東西進去過。”
諸伏高明補充完,停頓了一會兒,才問。“你那次得到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不。”高橋廉毫不留情地說道,“沒有确切的依據。但我傾向于這則消息是真的。”
“格萊德已經至少六個月沒有在公衆面前露過面了。隻有他資助的「活動」,還代替他活着。”
“維鵲有巢,維鸠居之。是不是?*”他說。
“「格萊德」這個名号,正在被人取而代之?”諸伏輕聲一笑,“——的确,很有這樣的可能。”
“但如今的問題是:這鸠是一隻,還是一群呢?”
諸伏高明沒有聽到回答,隻是從揚聲器裡捕捉到一絲微小的風聲。
高橋廉沒有答話。
他看着那邊的樹影。目測大約十米的距離。
“臨時有事。”他說,“解決了再聊。”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但對面的樹影依然不自然地驟然消失了一塊。
“好的。”諸伏快速道,“需不需要幫忙?……”
熄滅的屏幕在寂靜中做出了回答。
高橋廉斷掉通訊,無聲地上前。
那人腳步似乎很快,選定的路線卻僅僅是隐蔽,并不易行。顯然對面的那個人,對于這片山林并沒有那麼熟悉。
高橋廉悄無聲息地追蹤過去,看清了這家夥的大緻身形。
那人手中握着一隻相機,兩指寬的相機繩松松繞在手臂上。那人帶着衛衣的兜帽,看不清臉;從背影看像是個學生。
高橋廉沒忽略那一點危險的示警。他在林木的掩護下壓低身形,迅捷地自對方身後繞上去。
那家夥的反應很快,盡管一不留神失去先機,但幾乎沒有給高橋廉近身的時間。
高橋側身閃過對方的膝擊,借相機的帶子扯住對方的手臂,反手往旁邊樹幹上一推。
“警察。”他含糊道。盡管本地證件還沒拿到手。
高橋廉幾乎即刻就判斷出:這人身上肯定帶了槍。
高橋幾不可查地微吸一口氣。他的眼神冷了下來,按住對方的手微微一動,但還是沒有去搜那把武器。
不僅是因為對方停止了抵抗,而且——
這人長着灰藍色的眼睛,頭發黑色裡透出隐隐的一點棕。他微微歉意地挂着笑,但笑意裡伏着一抹幾不可見的暗影,模糊了氣質。
“警察……你好?”
對方自如地改變了态度,眼睛垂下來,對高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