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任何心理因素幹擾的話……”
“不是幹擾,是動力。你在這裡,我隻會更強。”
“我是想說……”
“我确定。”
啊啊啊這種狀态下的幸村精市根本溝通不了!真弓隻能再次舉手投降:“我說不過你,我認輸。”
“正常,這個問題我可不會讓步。”幸村微微笑,像是揚起勝利的旗幟,“畢竟,我的自尊心還沒能允許我在真弓面前輸掉比賽。”
“……你、你這個人!”
“這個人要去睡覺了,和我說晚安。”
“好吧,晚安,精市。”
“你真好。”這次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晚安,真弓。”
……
我剛剛,完全是被牽着鼻子走了對吧?
泡在浴缸裡的時候,真弓摸摸自己的嘴唇,然後傻笑着浸入熱水裡面,漸漸沉底,然後感覺自己像一條魚類一樣隻會往外吐出一串串的泡泡,這種心情,如果用語言來形容,大概就像把一隻比空氣還輕的小貓咪放在肚子上,然後看着它柔軟地翻滾。
好像太過幸福了一些。
布拉格公開賽舉行了五天,幸村作為3号種子首輪輪空,實際打了4場。決賽當天,天氣格外晴朗。幸村站在球員通道裡,能聽到觀衆席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透過縫隙,他看到真弓坐在球員包廂裡,她正向他揮手,嘴唇無聲地說着“加油”。
“幸村精市選手,請準備入場。”工作人員提醒道。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發帶。當他踏入賽場時,震耳欲聾的掌聲撲面而來。
手握球拍上了球場,今天的感覺真的好極了,任何事物都不能奪走這份笃定。咬緊牙關的時候,能在舌尖上感覺到它的滋味,是在肺部燃燒起的冷火,那像蒼穹一樣遼闊、新鮮的深呼吸,像吞下一口純粹的群青。
今天的身體也格外聽話,沖刺和躍起的時候感覺身體異常輕盈,好像在經曆小時候經常會做的那種從高高的山坡俯沖下來的夢,可以随意跳躍參差不齊的田階,有種山川就在腳下,日月星辰可以随手翻轉的掌控感。
決勝盤開始前,幸村坐在休息椅上,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個方向,對着她的笑臉做了個口型:“沒關系。”
如果能和她共享此刻的感受該有多好,他感覺自己仿佛擁有一種璀璨明亮、無邊無際的視野,軀體裡那個屬于網球的更高級的存在試圖透過它呈現自己,在其中發出耀眼的強光。他正逐步接近那個溢滿榮光的可能性,它懸浮在他的頭頂,不斷擴張,完善,達到高潮,在勝利的歡欣中越過一次比一次強烈的狂喜。
最後幾分堪稱經典。幸村在對手的發球局中連續化解三個局點,最終以一記反手穿越球完成破發。當對手的回球飛出底線,全場觀衆起立鼓掌。幸村跪在紅土場上,仰頭望向天空,然後立刻起身沖向看台,在衆目睽睽之下将真弓擁入懷中。
“我做到了。”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失敗與成功、孤獨與榮耀、生命的意義究竟為何——種種思緒在他腦海裡來去,但終究虛幻地消失,唯有她濡濕發光的眼眸,她的輕聲細語,和溫柔的臉頰在心中停駐。
“恭喜你,我知道的,精市肯定能赢。”
也許隻需要這樣就足夠了。
……
比賽後的第二天,幸村帶着真弓穿越布拉格。
啁啾閃爍、不斷增生的鴿群,在查理大橋斑駁的巴洛克雕像間,在老城廣場彩繪的鐘樓尖頂,在市政廳飄揚的旗幟四周,灰白相間的羽翼紛擁、彙集、堵塞,拍打翅膀争奪遊人抛灑的玉米粒。幸村的發梢掠過一隻突然騰空的鴿子翅膀,真弓笑着去捉那飄落的絨羽,卻被更多撲棱棱的羽浪淹沒。
石磚地面上,他們的影子被無數振翅的剪影啄碎又拼合。某個瞬間幸村突然拉住真弓的手腕,原來有隻膽大的鴿子正試圖啄她鞋帶。
“精市,你快過去站那個位置,我給你拍遊客照,保證又好又專業。”
“好啊,不過不要拍太久,我更想和你一起入鏡。”拍了幾張以後他眨眨眼睛,“好了嗎?到我們了嗎?”
“不要亂動,九宮格都沒湊齊呢,我想為冠軍多拍幾張照片,請問有什麼意見嗎?”
“不敢有任何意見,小姐您的滿意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嘴上是這麼說的,結果合照的時候真弓發現幸村又是屈膝又是彎腰,185的身高硬是縮成了和她平視的角度,真是可惡又多餘的體貼,真不知道是不是伺機報複。
“你少在這裡誤導和矮化我的形象!我們沒有差那麼多好不好?”她忍不住伸腿作勢要踩一腳,結果突然天旋地轉——幸村直接将她攔腰抱了起來,讓她視線高過了自己頭頂。
“能麻煩您幫我們拍張正常的合照嗎?”他對着旁邊目瞪口呆的遊客露出大天使米迦勒般的微笑。
“幸村精市!”快門響起的那一刻,真弓卻也趕緊對着鏡頭笑了一下,而某個始作俑者正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惹人不開心了,自然是要彌補的。
“想去天文鐘看看嗎?”幸村看了看手表,“還有十五分鐘就到整點了。”
走到近處看的時候,天文鐘的金色表盤沐浴在傍晚的陽光下,像把所有的光芒聚集到自己狹窄的空間,讓每一個時分都閃耀着溫暖和明亮的火光。齒輪的咬合聲隐約可聞。彩繪的十二星座環靜止在湛藍的天幕背景上,下方日曆盤鑲嵌的聖徒像微微發暗,像是被幾個世紀的時光輕輕摩挲過。
那時候,整個廣場瞬間變成一個巨大、靜默的交響樂團,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整點來臨,等待蘊涵其中的音樂溢滿。戲劇性的多彩黃昏就在那一刻降臨,仿佛被所有樂器一齊發出的猛烈樂聲拽了下來。表盤上方兩扇藍色小窗突然打開,鎏金的使徒雕像開始魚貫而出,彩繪日曆盤緩緩轉動,仿佛銀河系裡的行星的轉換了領域,繞着彼此盤旋。
“真美。”
真弓站在他的身邊,臉頰因為笑意旋出兩個小渦,擅長惡作劇的晚風把她的發尾揚起來,讓人聯想到四散飄逸的花瓣。
“嗯,真美。”
今晚的月亮也會為你亮起來,星星也會,明天的太陽也會。看着她的側臉,幸村心下一動。愛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存在那麼幾個瞬間,人能超越自我,變得細膩又體貼、卑微又偉大,達到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也就是大家所說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成神明。
如果此時此刻他就是全知全能的神明的話,那麼想要實現的願望也隻有這一個——
“真弓。”他輕聲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嗯?”真弓轉過身來,臉上還帶着未褪的笑意。
幸村握住她的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喉嚨因為緊張而發緊。每當他陪在她身邊,有時總是茫然于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是他的本能告訴他,從最初的最初開始,要做的事情就隻有一件。
那就是對她誠實。
“我知道這很突然,現在我的手上沒有戒指,也沒有鮮花。”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我可以向你請求一件事嗎——宇賀神真弓小姐,請和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