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3日
東京
當諸伏景光再次站在深藍的店門前,已經是長崎之行結束後的第兩天了。
他今天身着一件淺灰色的厚風衣,長長的衣擺很好的抵禦冬日的寒風。可就算是如此,站在街角的他依然被呼嘯而過的風牽扯着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冬季的氣溫往往是不講理的,他今天早上還聽日買電視台播報說要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迎來日本今年的初雪。可現在在他看來,也許這場雪今晚就會下也不一定。
原本的他今天應該躺在溫暖的安全屋裡無所事事,盡管那個地方并不能像它的名字一樣帶給他安全,但總比站在這裡吹涼風好。
隻是,促使他又一次站在深藍門前的原因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原本已經打算借着長崎之行徹底和神宮深庭斷開聯系的,可真到了不告而别的時候,他反而難以執行下去。
所以,在經曆了一番毫無必要的思想掙紮後,他今晚還是站在深藍的店門前。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和神宮深庭見面,所以他還是想和對方好好告個别的。
隻是,現實往往不會如此輕易的随人的願——比如今天,全年無休的深藍第一次關了門。
于是,他隻能站在這裡感受大自然的溫度,一邊觀望着陰雲漸漸吞噬灰暗的月亮。
今天是個陰天,天上沒有星星,稀疏而昏黃的路燈隻能照亮四周的一小片天空。諸伏景光費力地辨認着遠處唯一一家還亮着燈的居酒屋,他的視力很好,卻在這條空曠的路上看不到任何一個人。
直到現在,他又開始猶豫起來。也許今天深藍不會再開門了,也許自己在這裡等待隻是徒勞,他控制不住的想。
他下意識的回避了聯系對方的可能,但還是打開了手機,卻看到了自己幼馴染的一條加密訊息。
訊息當然是用亂碼組成的,他把這句話翻譯了一下。
【格蘭利威是個瘋子,具體的情況在四天後XX據點詳聊。——zero】
諸伏景光:??
好友的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幼馴染恐怕已經和格蘭利威合作過了,而且不幸的是對方似乎沒那麼好相處。
他倒不至于擔心好友的安全,既然zero能在四天後和他會面,現在還有心情和他吐槽新搭檔,那就說明他沒什麼大事。
他稍稍放寬了心,确認了沒有其他訊息後就喝上了手機。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一隻烏鴉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随着幹冷的氣流飛到諸伏景光四周,又在不遠處的路燈上站定,發出幾聲嘶啞的鳴叫就埋頭整理自己的羽毛了。
諸伏景光沒有在意這隻烏鴉,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不一會,缭繞着的煙霧漸漸升空,昏暗的燈光穿過這層薄紗打在青年已經開始模糊的俊秀臉上,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再等一支煙的時間,他在心中對自己說,再等一支煙,如果神宮還沒有來他就離開。
現在已經幾近零點,貓眼的青年一個人站在路燈下,燈光把他的身影照的修長而勻稱,卻也難掩其孤獨。
諸伏景光站在那裡就像一尊雕像,仿佛也隻是一座沒有靈魂的雕像。
就從不遠處的居酒屋裡走出了幾個勾肩搭背的男人,他們高昂的情緒沒能影響他分毫。剛才還呼呼而過的風如今又形成了停滞着的氣牆,隔絕了歡樂和甯靜,隔絕了和平和危險,讓名為諸伏景光的個體永遠停留在這灰暗的四方天地之中。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無論諸伏景光是否想讓這支煙盡快燃盡,微弱的火苗都已經舔舐到了煙的最後。
他垂下了他那雙寶石藍色的眼睛,他已經很久沒有抽完一整支煙了。他把煙熄滅,放在随手帶着的小袋子裡。
做完這一切,他才擡起頭環顧四周,卻發現什麼人都沒有。
一支煙抽完了,神宮深庭仍然沒有出現。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因為按照狗血偶像劇的套路他應該在點燃一支煙,再給故事的另一個“主角”一個機會。
隻是可惜,現實不是偶像劇,他和神宮也不是男女主,諸伏景光也不是為了這種事放低底線的人——一天抽一根煙已經是極限了。
于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卧底,諸伏景光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準備離開。
就當他準備擡腳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綠川君,你怎麼在這裡?”
這道聲音一如既往的待着溫柔又和緩的腔調,這是他再了解不過的了。
諸伏景光轉過頭,看到神宮深庭正在不遠處的路燈下一點一點向他走來。那人如同往常一樣穿着一件繁複的西裝,隻是為了保暖又在外面加了一件黑風衣。
神宮一如既往地帶着他那溫和而禮貌的假面,因為光線的原因,他藏在鏡片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得不甚真切。
那隻一直在路燈上安靜的像個死物的烏鴉仿佛被來人吓到,忽然撲起了翅膀,扯着難聽的叫聲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神宮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吓到,隻是在諸伏景光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瞳孔微微移向了烏鴉飛走的地方而後又很快的收了回來。
諸伏景光沒有看到神宮深庭動作的變化,他下意識的想要詢問為什麼神宮會這麼晚回家。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麼問其實很失禮,一時閉上了嘴。
而神宮深庭已經猜到了他的疑問,适時地回答了他的疑問。“我今天有些事要處理,本以為你今天不回來的,抱歉。”他沖諸伏景光歉意的笑了笑。
貓眼青年原本想要說的話被神宮深庭的笑容打斷了,他微微卡了個殼,然後說了一句。“不用向我道歉。”
聽到這話,神宮深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一點。他一邊向着諸伏景光走來,一邊開口說。“先進來吧,店裡面更暖和,外面太冷了。”
直到神宮深庭走進,諸伏景光才聞到了他身上萦繞着的一點血腥味。
他自認對氣味十分敏感,尤其是血液一類的,因此他并不懷疑自己的鼻子。
神宮深庭身上的血腥味其實很淡,如果不是他們離得太近了諸伏景光甚至聞不到。
可神宮深庭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血腥味呢?
他壓下了心中的疑惑,跟着對方走向深藍。
神宮深庭站在了店門口,諸伏景光原以為他會掏出鑰匙來開門,卻沒想到對方直接推開了門進去了。
他微微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而神宮也猜到了他的疑惑,開口解釋道。“我出門一般不會鎖門。”
諸伏景光:……
他甚至不知道是應該先感慨對方心真大還是先擔心對方的店會不會就此被小偷搬空——雖然他并不了解古董,但對方店裡那些昂貴的酒已經價值不菲了,更别提書架上的博物和圖書。
還有,如果這扇門沒有鎖的話,那他剛才不是白在冷風裡站了半個小時了嗎?
諸伏景光的嘴角抽了抽,難得的覺得有些無語。他壓下了心中吐槽的欲望,跟着神宮深庭進入室内。
神宮深庭按下了店裡的開關,溫柔的暖黃燈光一如既往的亮起。與此同時,店内出現了細小的蜂鳴聲,暖氣片和空調也開始工作。
很快,屋子裡面的溫度就升高了,溫暖而柔軟的風很快就驅散了諸伏景光周身的寒意。
神宮深庭進來之後就把自己的黑風衣脫了下來,挂在了衣架上。衣服的擺動帶來了細小的氣流,這讓諸伏景光更加清晰地聞到了對方身上的味道。
血腥味,無法被忽視的血腥味。
這種氣味在普通人看來可能非常微小,但對于諸伏景光而言幾乎是無所遁形。
神宮深庭是一個非常注重個人形象和衛生的人。他身上隻會萦繞着那種非常淺淡又不讨人厭的黃玫瑰的味道。
可如今,那種好聞的味道已經無法蓋住血腥味了。
諸伏景光微微皺起的眉頭。神宮這是受傷了嗎?
可他沒有立場和理由去詢問對方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隻能閉上嘴繼續觀察。
神宮深庭仿佛沒有注意到諸伏景光的視線一般,他走到了吧台後,随口說道。“老樣子?”
諸伏景光根本就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句。
他坐在他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微微揚起頭望向神宮那俊美的臉。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哪怕就是在暖黃色的光線下,對方的臉也比平時要更加蒼白幾分。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露出一點不太健康的淡粉色來。
今天對方調酒的動作也有一點奇怪,雖然看起來依然很流暢,但是諸伏景光發現他的左臂在每一次運動的時候都會有細微的偏差。
看到這裡,他基本可以确定一個事實——神宮深庭的确受傷了。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他繼續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