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祝枝最愛的雪天。

下雪這天溫度更低，祝枝在晚自習前收拾好了準備完成的任務清單，然後背着書包跟着李昭野去了大禮堂。

那兒已經有不少表演的學生到了，他們今天要換衣服來一場正式的彩排，李昭野把祝枝安頓在了隔音很不錯的休息室裡，他換了身白色的西裝，身形被襯得闆正帥氣，一邊笨拙地打着領帶，一邊對祝枝說：“要提前走記得給我發個消息，或者等我到彩排結束一塊走。”

祝枝點了點頭，她的視線落到李昭野脖頸處的領帶上，起身道：“好像系錯了。”

她上手，他自然地脫了手，祝枝神色專注，把李昭野系的超級難看的領帶給拆掉，重新系了一個。

“李昭野——”

身後傳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踮着腳的的祝枝扭頭，正好撞進林知陽錯愕的視線裡。

慌亂間，祝枝趕忙往後退了兩步。

林知陽沖她擠出一個笑，然後對李昭野說：“馬上開始了。”

李昭野理了理祝枝系的領帶，對她說：“别亂跑啊。”

祝枝點頭，她看了眼林知陽離開的背影，他頭都沒回，帶着李昭野徑直離開了。

李昭野和林知陽是同一個節目，他和江羨負責朗誦，李昭野負責伴奏，排練了無數遍的樂曲在指尖滑了出來，李昭野彈完後還有一段休息時間，他瞥了眼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休息室，又收回了視線。

休息室裡的暖氣很足，外面雖然有排練的聲音，但牆體隔音，而且祝枝也沒認真去聽外頭的動靜，幾乎影響不到她，一連幾天，她都跟着李昭野去排練，偶爾拖的時間長了些，李昭野就送她回家。

聖誕節當天晚上，不少人都說自己有别的安排，大家早早就散了。

李昭野見她一整天都有些欲言又止的，進教學樓之前，他頓住步子，問祝枝：“你今天怎麼心不在焉的？”

祝枝咬着牙給自己鼓了一把氣，她扭頭轉到前面來，翻出書包裡的一個小禮盒，遞給李昭野。

幾乎是看到這個禮物盒子的一瞬間，李昭野的太陽穴就突突地跳動了起來，他眉頭微皺，勸說祝枝專心學習的話都到了喉嚨口，就是沒能說出口。

“這段時間謝謝你……”祝枝在媽媽面前可是練習了一套非常有誠意的感謝詞，可這麼被李昭野盯着，她實在有些難為情，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嗯……謝謝你幫我，很多很多……”

面前的人窘迫到好像快要哭出來，李昭野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被跟着一塊捏緊了，他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聖誕快樂……”

祝枝最後以這個祝福結尾，她捏着紙盒的手都在輕輕發着抖，在李昭野的沉默中，祝枝更是緊張。

“謝謝。”

這句話宛如拂面而來的春風，讓祝枝徹底松了口氣。

李昭野接過她手裡的盒子，下一秒，面前的人就嘀咕了一句先回教室了，然後逃也似的跑了。

李昭野打開盒子一看，裡面躺着一條暖和的黑色圍巾，摸起來很是舒服。

送個禮物都能讓她緊張成這樣，李昭野忽然又沒那麼擔心她會不顧一切地捅開心裡的想法了。

隻是收了禮物，還是得回個禮吧，他心想。

祝枝每次跟着去排練，都是直奔休息室，從來沒完整看過李昭野的節目，跟着在班級隊伍裡入場後，找到位置坐下，然後默默忍耐周圍嘈雜的聲音。

元旦晚會的開幕式在領導拖得又長又難聽的聲音中開始，穿着舞蹈服的演員們踩着節拍進入舞台，随着燈光的轉換，現場瞬間從無聊的大會變成了晚會現場。

震耳欲聾的音樂讓祝枝的耳朵生疼，但舞蹈表演還是精彩紛呈。

兩個節目過去，周圍有人開始讨論起李昭野的節目在第幾個。

“他是什麼節目來着？唱歌嗎？”

“不是，一個朗誦節目，他是鋼琴伴奏。”

“那是誰朗誦啊？”

“好像是林知陽和江羨。”

熟悉的幾個名字一股腦地鑽進腦子裡，就在祝枝努力加載她們的聊天内容之際，主持人已經在報幕了。“接下來請欣賞高三學生，林知陽、江羨、王川、周聞、李昭野帶來的朗誦！”

現場湧起比前面幾個節目都更加激烈的歡呼聲，祝枝忍不住皺眉捂住了耳朵，在萬衆矚目下，她看到江羨和林知陽并排從帷幕後走了出來，都是穿着簡單的白襯衣，江羨穿的黑裙子，林知陽穿的黑褲子，站在一塊，兩個人配得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感慨。

當然，更多的感慨聲還是李昭野穿西裝居然這麼帥。

估計是為了上台，他還化了點妝，精緻立體的五官在燈光下更是耀眼奪目，臉色略有些冷淡，也給他增添了幾分清冷和梳理。

節目很快就開始了，江羨起頭，标準自信的腔調帶着濃厚的情感，迅速地将人帶到了詩歌的情緒當中，她和林知陽配合，完成了前半段的表演。

确實是太般配了，般配到祝枝都不想擡眼多看。

她都不敢奢想如果是自己能自信地拿着話筒站在台上，和林知陽一起完成朗誦表演會是什麼樣的。可現實是她和其他人大聲說一句話都是煎熬，更别說要接受所有人的視線，自信大膽地展示自己。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聽得到所有動聽的、難聽的聲音全貌，她是不是能比現在背再挺得直一些，聲音再大一些，神态更自信一些。

可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直接從根源處就斷去了她的念想。

悠揚的間奏聲響起，場館裡一改之前的喧嚣，在李昭野的這段單獨的彈奏中陷入安靜，隻有他接受着一束燈光，專注地彈奏着眼前的音符。

祝枝擡起酸澀的眸看向李昭野，那人光彩熠熠，能從容的接受所有贊揚的視線。

曲畢，江羨披着燈光前來結尾。

祝枝深吸了一口氣，弓着腰，低下頭朝禮堂門走去。

演出順利完成，李昭野早就把後面的節目看了個遍，他在自己班位置逛了一圈，沒見着祝枝人，于是走到禮堂外去找。

她明明很怕冷，卻能在寒冬臘月裡坐在草坪旁邊的座椅上發呆。

李昭野走近，有些驚訝。

“你在哭嗎？”

祝枝被他吓了一跳，趕忙搖頭。

她沒哭，隻是眼睛有點紅紅的。

李昭野蹲到她面前，問她：“你看了我的節目沒？”

祝枝點頭，她咬了咬下唇，賭氣小聲道：“不好看。”

“給我拍照沒？看看。”

“沒拍。”

光顧着傷心了，哪有空拿出手機來拍照。

“行吧。”他起身，“這麼冷，還要在這裡坐？”

祝枝偏開頭，緊着下唇不吭聲。

“你這脾氣來的莫名其妙。”李昭野嘀咕道，“這也不肯那也不肯，那這個你要不要？”

一枚圓乎乎的透明玻璃球從李昭野指尖掉落，他捏住項鍊的另一段，把玻璃球遞到祝枝面前。

“雪花？”

“上次下雪的一朵，我叫人做成标本，存到項鍊裡了。”

祝枝擡眸，眼底映入一片清冷的月光，閃爍着。

李昭野被她這樣濕漉漉的視線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後，他說：“當圍巾的回禮了，新年快樂。”

祝枝接過項鍊，鼻尖湧上的酸意再也忍不住了。

“對不起……”

她含着顫抖的哭腔。

“你的節目很好看……”

李昭野還是第一次看她哭，整個人都慌了。送個禮物把人弄哭了，李昭野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安慰還是先給她擦眼淚。

“不是，好看就好看，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