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靜鞭響了三下,胤禛終于到了門前。隻見院子裡燈火通明,數不盡的仆婦、太監、宮女魚貫而出,禦醫祁嘉钊早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身着藍雀補服,不住歎氣:“這可如何是好,四爺何時能回?”
如今懷胎不足七月,四福晉便有早産之象,母體如此孱弱,胎兒卻如此之大,他更在把脈時似是診出來了些許不同,但也不敢妄言,縱使他出身杏林世家祁家,其父親祁坤自順治年間便于太醫院當差,此時也隻是一個初入太醫院的小禦醫。
他自是專攻大方脈,與當時的隻顧着鑽研中醫内科不同,他與父親祁坤于外科一道亦頗有心得。而那精于小方脈,專攻婦人科的章院判,昨晚便得了傳召,前去德妃娘娘宮中,為大病初愈的十四阿哥守夜。
說是德妃娘娘跪在乾清宮前,求了康熙的恩旨,将胤祯接到永和宮照顧。十四皇子胤祯此時八歲,早已入上書房,按例應住在阿哥所。可這是一向心疼幼子的德妃娘娘,雖已年近四十,可到底是皇上身邊的舊人,恩寵不複當年,然聖心猶在。
“罷了,朕準了”,康熙扔下手中的折子,“梁九功,傳朕口谕,派最好的禦醫去治。”當年将四阿哥胤禛抱給了佟佳氏,康熙對她,心中不是沒有愧疚,加之六阿哥胤祚早夭,對她偏疼十四,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了——
到底是為他生了三子三女的老人了,總不能任由她折了面子。
“四爺恕罪,福晉胎兒過大,又是早産,現下已經脫了力,”祁禦醫跪在胤禛身前,“為今之計,唯有剖腹取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說罷,他跪在地上,摘下自己的素金頂戴,重重将頭磕在祥雲圖案的地磚上,再未擡起。
“荒唐!”胤禛怒極反笑,“且不說此法有失皇家體面,縱使準你動手,你有幾分把握?”
祁嘉钊緩緩擡頭,鼓起勇氣直視着胤禛待着怒意的目光,一字一句開口道:“史記有載,‘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産焉’,此法可追溯至春秋時期,三國時期汝南屈雍夫人生産更是“從右胳下水腹上出”。
“奈何世人愚昧,唯恐此法不祥,重虛名而輕人命;同僚迂腐守舊,重内而輕外,縱使婦人難産而死,也不願行此計。臣與臣父研究日久,或可勉力一試,以救四福晉與腹中胎兒。”
不知是祁禦醫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力,還是對于夢中弘晖的那份慈父之情,胤禛眼角微濕,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怒了便是更讓人脊背發涼。
他摘下手腕上的菩提手串,重重砸在檀木桌上,似乎是下定決心,喝道:“滾去治,治不好提頭來見!”
隻一個起身,屋内衆人便跪了一地,他們知道,今日之事,若有差池,他們少不得要為福晉陪葬了。
“爺,先更衣吧,德妃娘娘和太後身邊的嬷嬷都在偏廳候着。”蘇培盛硬着頭皮勸道。
“爺就在此處,皇瑪姆與額娘那裡,明日爺親自去請安”胤禛握着早已經涼透的那杯六安瓜片,“不管你們的主子是誰,今日之事,若有走漏風聲的,便都去慎刑司領賞吧。”
牆上的西洋挂鐘響了六下,這鐘是去歲冬天生辰時,皇阿瑪賞得,說是勉勵他辦差辛苦。
胤禛自嘲一笑,不過是因為他的好額娘忙着照顧十四弟,宴會開始便匆匆離去罷了。伴随着鐘聲響起的是嬰兒的啼哭,兩個穩婆抱着兩個襁褓急匆匆跪下道喜:“恭喜四爺,賀喜四爺,福晉誕下了龍鳳胎!”
胤禛緊忙起身,差點沒穩住身形,上前去看,一個金線麒麟紋的襁褓,正是前世八歲夭亡的雍親王府世子弘晖,至于另一個彩線牡丹紋的,是他今生的嫡女,一個在夢中從未出現過的,女兒——
她會是谶語裡的那個轉機嗎?
而此時,一個剛剛畫完版圖,趕完博士畢業論文,正伏案休息的科研民工金萱女士,在襁褓中,努力睜開了眼——由于嬰兒視力的限制,她隻能看到模糊的、黑白的人影。
聽着周圍那些叽裡呱啦的滿語,曾經酷愛曆史,本科修過集成電路與曆史學雙學位的她,回憶起自己研究過的,關于少數民族語言文化發展的課題,她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可能是遇到了傳說裡的穿越,還有可能是最後一個封建朝代——清朝!
随即,嬰兒哭聲響破雲霄,與初升的太陽一起遍布整個院子——哇啊啊啊啊啊!“我不要來清朝啊,快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