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低垂笑看他。
這個頂替皇帝的假冒鬼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沖他笑得那麼溫和無害,好像在等着江津燈去撕碎他,毀掉他……可是現實是他們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然而他不經意流露的從容自若像是在側面告訴江津燈,他已經對這一切了如指掌了。
江津等厭惡這種受制于人,低人一等。
江津燈心裡正充斥着不适和怒火。卻見郁昭擡起下巴,對他輕輕勾了勾手指:“過來。”
——
一刻鐘前,四侯前來觐見。
陛下令宮人們大擺筵席。
正是初冬,屋内燃了炭火,溫暖如春。陛下又遣人去拿國庫珍藏的好酒。
流水席大夥酒酐胸膽尚開張,觥籌交錯之間,仿佛沒了君臣之别。
四侯分别為忠勇侯、武穆侯,宣平侯、文信侯,他們都是京都的侯爵。
忠勇侯是武将,雖向來沒什麼腦子,但血統極貴。
禦酒極烈,飲下的第一口好像五髒六腑都被燃起來了一般,燒得他神志不清了。
他毫不客氣地問郁昭:“陛下,臣聽聞您最近對政事很好奇,老臣欣慰。不過您知道何為天子第一要務嗎?”
這話說得就十分放肆了,其他人不着痕迹地擡眼瞥向郁昭。
郁昭坐在上座,一名宮人坐在他身旁,手持長杓為他斟酒。
郁昭支手一笑,好脾氣地問他:“你覺得呢?”
忠勇侯反被問住了,半晌想到自己的女兒,哈哈大笑:“您是天子,擁有天子血脈,綿延子嗣自然為最大。”
郁昭想了想,表示贊同:“說得很有道理。隻可惜啊……”郁昭有些苦惱:“隻是我實在不願佳麗三千。”
忠勇侯想到宮中的江貴人,眼神一冷:“您身份如此尊貴,何必隻局于一人。您現在隻是一時意亂情迷,早晚會被您厭棄的,更何況我聽聞,那人隻是陛下微服私訪所遇的一鄉野男子。立後事大,陛下不必胡鬧。”
“如果陛下不見棄,小女與陛下年齡正是相當。别看老臣一介武夫,小女生得花容月貌,與您親上加親,血脈可以更加純粹。”
這忠勇侯正是郁昭的姑父,他的女兒說起來還是郁昭的表妹。
郁昭若有若無地點點頭,“可是朕最近也聽說了一件好笑的事。”
不等忠勇侯反應過來。
“有一名通政使司通政使,似乎是叫趙庭順。他去年處理過一個案件,叫做慈州案,我聽說那裡多美人。”
陛下是什麼德行,天下共知。
但忠勇侯的冷汗瞬間冒出來。
他心裡七雜八雜的聲音順勢響起。
【慈州,小皇帝怎麼知道慈州這事的……】
【難道是趙庭順這蠢貨!】
其他幾位侯爵一驚,快速地看了忠勇侯一眼。
忠勇侯努力哼哼地笑了笑,“陛下既然喜歡,臣一定會為陛下收羅收羅。”
郁昭也笑了,“我等着。”
可這時王公公從門外悄聲走進來。
王公公這幾天下來,已知道誰是自己的主子,面不改色地走到郁昭跟前:“陛下,江貴人來了。”
他說得很小聲,幾位侯爺沒有聽見。
卻見郁昭拍了拍掌,“氣氛正熱,來奏樂吧。”
宮人們聽了,立馬去叫樂師。樂師就在隔壁候着,很快就如雲般成列出來。
宣平侯忍不住看了看郁昭,他也說不上來,但卻感覺這通來報,讓陛下好像有了些變化。
樂師進行後,擺放好樂器就開始奏樂,可不知是有意無意。
這樂曲纏綿悱恻。立馬就令室内的人皺眉,連有些醉酒的忠勇侯也清醒了不少。
簡直就是……靡靡之音。
忠勇侯他們心想。看向郁昭,可郁昭居然毫無反應。
郁昭瞥了一眼他們,奇道:“怎麼了?”
文信侯面色怪異。陛下如今露出真面目,按理來說不必在他們面前僞裝,怎麼還聽這種不雅之曲。
郁昭卻沒有理他。
——
“陛下,江貴人來了。”很快外面傳來王公公尖細的聲音。
侯爵們錯愕。
郁昭擡了擡手。
樂師立即讓伶官們停下聲音。
郁昭旁邊的小太監上前,将郁昭靠窗的那扇窗扉推開。
外面的儲靈監設了結界,倒也不冷。
屋内靜了。侯爺們眼見着陛下同最近的愛妃講話。
江津燈就站在門外。
屋外的人是個看上去脆弱、身形消瘦的少年,還疏冷寡言,可他的眼神,初看淡淡的,仔細看深不見底。
郁昭知道他脆弱,卻永遠不會倒下,好像有一根骨在支撐着會讓江津燈永不停歇地追求他的大道。
一個魔,卻是這樣的設定。
郁昭坐在上面,他站在下面,仰頭看他,就像初見那天。
他努力克制面色不發生什麼改變,實際上他也做到了。
小說裡郁昭能聽到每一個人的心聲,隻有江津燈不能。
關于他的一切,郁昭已經大部分都知曉了,越知曉,但郁昭越好奇……
郁昭故意勾了勾手,待江津燈防備迷茫地走過來。
将方才一直把玩的一朵花,插在他的耳邊。
刹那芳華。
郁昭聽見江津燈呼吸一沉。
而然,他很快松開手,“王公公。”
“哎哎。陛下。”看到郁昭叫他,王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地立馬回應。
“帶江貴人在偏院等一會,朕和四位侯爺賞完曲,再陪他。”
帝王支着手,把話說得暧昧不明。
幾位侯爺呆着臉,實在不知作如何反應。
保和殿外的人走了。
忠勇侯率先發問,他笑得有些勉強:“這……屋外的人就是那位陛下下江南得到的男子?”
郁昭側頭:“像愛卿說的,我這年紀還可以再玩幾年。”
他話裡是一種漫不經心的玩笑意味。
忠勇侯青一陣白一陣,已不敢再說什麼了:“陛下,您别說笑了。”
郁昭溫潤一笑,“既然朕的愛妃到了,就不留愛卿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