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人,不值得他們浪費時間和機會。
此刻躺在床上靜養的商有餘默默地想。
空曠的天花闆回蕩着無聲的應答,每一句都是他的自我否定。
遠在訓練室的修明讀取到了商有餘的内心,酸脹的紋絡在鼻腔裡蔓延攀爬,仿佛在阻止一個人的呼吸,使他瀕臨于意志消磨的邊緣,沒有再一次選擇繼續的勇氣。
“我們繼續排練。”修明看向沉悶的組員們,示意他們集合。
“不等小餘回來麼?”尤麥先站了起來,腳步有些猶豫。
甘樂看了看修明,又看了看組員們,走到位置上:“先練吧,把小餘的部分留出來。”
正義龍和應向前點了點頭。修明沒說話,隻是走到前面點開伴奏播放,組員們跟着音樂扮演起角色,鏡子裡缺少的一塊空白總在不經意之間變得明顯,卻一閃而過。
檢查結果沒有問題,從醫院被送回到宿舍休息稍有恢複,商有餘迫不及待地直奔訓練室。
可惜已經下了課,房間裡關了燈漆黑一片,沒有一個人在。
他有些失落,望着空無一人的訓練室,腦海中不斷浮現和隊友們一起練習時的身影。
啪的一聲,燈打開了。
商有餘放下按在開關上的手,輕輕走進去,關了門。他回憶着自己的站位,面對鏡子,沒有伴奏就自己數拍子,可是有些動作怎麼也練不到自己滿意。
“怎麼辦……”他着急地抓了抓頭發,頹然坐下,鏡子裡的人額角細細冒汗。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呼喚,門把手動了動,訓練室的門被打開了。
商有餘立刻站起來,慌張地問:“……是誰?”
回答他的隻有一個好像從門縫裡擠進來的熟悉身影,以及不冷不熱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
“我是修明。”自報身份的修明關上了門,似乎早就料到商有餘出現在這裡。
“隊長,我……”商有餘愣住了,他猜不到修明此時的想法,隻好主動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修明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走到商有餘面前,伸出雙臂環繞抱住了他。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圍抱住的商有餘遲遲發出一個“啊?”的音節,就被修明雙手傳來的溫度混亂了頭腦。“不,應該道歉的是我……”商有餘還想掙紮一下,可是修明的懷抱讓他根本說不出心底的那句“是我拖後腿了”的喪氣話,隻顧得站在原地被擁抱着。
修明搖了搖頭,盡管這是推算中的一種可能,可是真的遇到了,卻又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他不喜歡這種口味的情緒,哪怕能獲得能量,也不行。
“我們一起練吧。”修明認真地說,誠懇地看着商有餘。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再暈倒了。
仿佛剛才的擁抱為彼此扭結上了一絲心靈的聯系,商有餘好像聽到了修明的言外之意,而且他的聲音令人無法拒絕,于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答應了。
修明得到商有餘的信任,立刻精神起來,轉身去拿播放器。
不過他倏忽間想起了什麼,學着人類之間常見的問候,做出一個“關切”的表情問:
“體檢情況還好嗎?”
商有餘聽見了修明的聲音,擡頭對視上他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小聲回道:“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這幾天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開始組隊時,商有餘對修明的第一印象,是一個年紀很小卻極有天賦的小朋友,話很少但很直接,神秘的像個飄浮靈,甚至有些不敢和他相處。
但他總能很直覺地捕捉到每個人的想法,好像能看透一切卻又什麼都不說。
在最想放棄又不能放棄的時候,他給了自己一個擁抱。
修明剛準備放視頻,突然感覺身後的情緒又發生變化。回過頭,商有餘蹲在地上低着頭,雙手抱住膝蓋把自己的臉埋進去蹭了蹭,抑制不住地抽泣。
“我真的好想演出……”他的臉頰上一片濕潤,“可是我怕我做不好。”
A班的标簽還緊緊貼在衣服的正面。
如果撕掉這個标簽,那将是一片空白。
看了看自己的“A”,修明不理解這意味着什麼。他走到商有餘旁邊也蹲下去,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後背,又輕輕地順撫着,一直等到抽泣的停止。
“第一個間奏,兩個八拍後從甘樂和應向前中間出來,唱‘天上不會掉寶藏’,這一段的集體舞蹈,換位是……”
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商有餘擡起頭看向突然開始說話的修明,感動中透露着一絲不解。
他怎麼記得自己的部分是什麼。
而且這段舞正巧就是怎麼也練不好的那一段。
修明沒有解釋,隻是在商有餘恢複精神後,和他一起複習了那段舞蹈,以及所有的走位。
訓練室的燈亮了一夜。
“哎!你們有沒有去找商有餘啊?說好今天怎麼也要拉他一起吃早飯的!”
走廊裡,相約同行在公共大廳碰面的尤麥遇見了甘樂,大聲問道。
然而甘樂卻滿臉擔憂,目光四處尋找,急躁地跑過來:“沒有,但是修明不在宿舍。”
“我原以為他隻是回來的晚,可是早上起來,他的床鋪完全沒動過,一晚上都沒回來。”
“商有餘也不在,我問過他們宿舍。”尤麥思考片刻,産生懷疑,“修明不會去醫院找他了吧?不過他室友說小餘已經從醫院回來了,不可能了。”
“正義龍和應向前說要去食堂多拿點東西,等會帶過來防止訓練時餓。”尤麥補充說。
甘樂苦思冥想,歎了口氣:“那就隻有去訓練室看看了,不過這也太早了。”
“是啊,這麼早,身體還沒恢複好……”尤麥順着他的思路,不禁急切,“不行,我們快點去訓練室,萬一小餘又提前到,我們得看着點。”
尤麥和甘樂一路緊趕慢趕,早飯也忘了去吃,直接沖到訓練室。
剛推開門喊了一聲,就看見沙發上坐着的修明對他們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商有餘靠着修明,身上蓋着兩個人的外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