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影笙見到盛修衍時,是在洗手間出來的走廊前。
盛修衍帶着口罩,她沒認出來,正打算讓道就聽見口罩下的聲音:“影笙……”
體育中心西廣場角落有一片綠化帶。長椅上,樹影交錯,兩人坐在彼端。沉默之間,安影笙遞過去一瓶牛油果汁:“包裡隻有這個,喝麼?”
“謝謝……”
盛修衍接過,長椅又陷入沉默。
距離決賽還有四十分鐘,安影笙頻頻看着表。
在她第五次看向手表時,盛修衍被太陽下鑽石的火彩晃了眼,打破沉默。
“來看比賽嗎?”盛修衍問。
冷不丁被寒暄,安影笙反應了一會才說:“不是,我是裁判。”
“裁判?影笙你是音協的成員?”
“特邀的。”
“那你——”
盛修衍還想問問安影笙的身份,就見安影笙側目:“盛修衍,你看微博了吧。”
長椅突然陷入凜冬。
盛修衍握着牛油果汁的手驟然縮緊,果汁瓶身被捏得變形。
安影笙淡淡掃了眼,直截了當說:“盛修衍,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今天跟你坐在這也不是為了叙舊,隻是你邀請我了,出于基本的尊重所以我來了而已。你有什麼事直說吧。”
“不是一路人”幾個字刺激到了盛修衍。
果汁瓶被捏得更緊,盛修衍乍然笑起來,問道:“影笙,你知道楚星烨的身份是嗎?”
安影笙蹙眉:“楚星烨身份跟你有什麼關系?”
盛修衍笑聲冷得發苦:“果然知道……你們都知道……”
安影笙被盛修衍笑得莫名其妙。
還有,盛修衍怎麼知道希爾家小少爺的身份?
她正想問,盛修衍繼續說:“星途少東家在自己身邊呆了大半個月,全部的人都把我蒙在鼓裡,把我當傻子一樣,看着我得罪他,任由段辭柯去讨好……”
說到這,安影笙明白了。
“誰跟你說楚星烨是星途少東家?”
“他自己承認的!”
盛修衍語氣激動,眼睛都帶着氣急的紅。他瞥見安影笙眼裡的不解,不解的神情與段辭柯露出來的一模一樣,眼睛更紅了。
“不要這樣看着我……”盛修衍躲開視線。
良久,安影笙呼氣起身:“如果你隻是來跟我确認楚星烨的身份,那今天的對話到此為止。至于我們把你蒙在鼓裡……盛修衍,在那個地方最早發現楚星烨身份的是我,不是段辭柯。徐恒之一直都不知道,照樣對楚星烨散發善意。至于唐茵……”
“你總覺得段辭柯擁有的比你多,實際是你得到的比段辭柯更多。”安影笙說。
盛修衍不明就裡喃喃:“我哪裡比段辭柯多了……”
他看見安影笙眼裡的不解變成悲憫,像是一團火照在枯草上。盛修衍被這樣的目光灼得發疼,又說了一遍:“明明段辭柯才是最多的……”
然後,長椅傳來更重的呼氣聲。
呼聲結束,安影笙說:“這段時間多虧你和段辭柯,網上對[Futuristic]開始“文藝複興“,我也考古了不少。盛修衍,最沒資格說段辭柯獲得很多的其實就是你。你可以看看[Futuristic]以往的舞台應援,雪青色和黃色永遠交映,粉絲給你的愛不比給段辭柯的少。後來你去了星途,粉絲把所有的愛都轉嫁到了你的身上。你在舞台閃閃發光的時候段辭柯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裡。還有……”
“你應該不會主動了解唐茵的身份。”
“唐茵是你的站姐,喜歡你很多年了。她在那個地方幫你诋毀段辭柯,幫你抨擊楚星烨,甚至跟徐恒之吵架。她給了你在那個地方唯一的偏愛,就因為你曾經給她回了一封信,鼓勵過她。”
…
安影笙說到最後,盛修衍已經聽不進去了,隻聽得一句:“……你的目光永遠放在别人身上,總想把别人周圍的星環抓過來,卻看不到自己周圍其實早就圍滿。任何東西都是過滿則溢的。”
過滿則溢……
他追求更好有什麼錯?
從小父母就教他“做不到頂尖就不要丢人現眼”,考試要考第一,比賽要拿第一,娛樂圈也要站在第一的位置上才有資格回家。他隻有考一百分才能獲得認可,九十九分的試卷隻會被撕掉扔進垃圾桶裡……
他沒有錯。
過了許久,聽得哐當一聲,未開封的果汁丢進了垃圾桶裡。盛修衍迎着陽光往體育中心走,走到一半突然頓住。往前是人聲鼎沸,往後是雜亂無章,可他卻不知道往哪走了。
娛樂圈……
好奇怪啊,他明明可以出國留學,為什麼要進娛樂圈?
*
“段老師,您即将挑戰弦風,對于此次擂台挑戰您是否有信心獲勝?”
“網傳您跟弦風不和,請問對弦風奪冠您有什麼看法?”
“您是否早已預判弦風奪冠,本次挑擂是否存在私人恩怨?”
…
活動中心後台,段辭柯被十幾個話筒圍在牆邊。
一個寫着【南語傳媒】的話筒遞到最前,段辭柯回答她的問題:“我判斷不了誰奪冠,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結交私人恩怨。”回答完,他又擡頭:“我對我的歌有信心,它會赢。”
幾個問題被簡短回答。
記者又發問:“衆所周知您兩年前與星途有過糾葛,為什麼兩年後複出要選擇星途?是對資本妥協了嗎?您是否會成為下一個盛修衍?”
犀利的問題讓其他記者噤了聲,紛紛把話筒遞得更前了些,眼裡難掩激動。
在焦急的等待下,段辭柯緩緩開口:“我隻會成為我。至于選擇星途……星途幫我澄清的污名,總不能知恩不報。”更何況他拿了星途寶藏,得賣身還債。
後面一句段辭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