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溫馨的場景瞬間變得破碎,一眨眼的功夫,江寫憶已經跳進了另一段記憶。他這會兒已經算是個大人了,隻是身形有些瘦弱,依稀還能看出一點少年人的影子。他身上套着一身筆直闆正西裝,連他原本柔和的氣質也被襯得淩冽了不少。他的日常就是開不完的會議,出不完的差,以及喝不完的酒。
但這不對,江寫憶想。他的夢想應該是做個科學家,每天奔波于實驗室、辦公室與講堂。他身上穿的應該是斑駁破舊的白大褂,而不是人模狗樣的西裝。他會為了實驗經費發愁,為了不省心的學生而火冒三丈,為了最新的研究成果泡在實驗室裡廢寝忘食。
而不是這樣……徹底與他熱愛的事業漸行漸遠。
江寫憶迫切的想知道更多,他到底是出于什麼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可夢境顯然并不那麼講道理,畫面再度一轉,他又回到了之前那棟别墅門前。
或許是他的錯覺。在方才那一幕裡,别墅給他的感覺是溫暖的、生機勃勃的、充滿希望的。可是這會兒……江寫憶站在門前望着别墅,這裡依然能夠帶給他溫暖。但與方才的溫暖有了本質的區别。
仿佛溺水之人想要牢牢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又仿佛寒夜裡飛蛾撲向明亮又灼熱的烈火。
幸福與痛苦同時在他的内心不斷交織,他原本飄忽不定的意識變得更加遊離。
江寫憶這會兒仍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在寒冷的冬夜頗有些肅殺之氣。他這會意識不太清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他按了按自己的胃,持續又尖銳的痛楚源源不斷的從這個飽受摧殘的器官裡傳來。
江寫憶并不在意。等回了家,他會咽下幾片止痛片,那惱人的疼痛會減輕不少。他也能就着僅剩的疼痛與醉酒的眩暈感沉沉睡去——這段時間,他都是這麼度過的。
他蹑手蹑腳的走了回去,并不想驚動任何人。可剛進入大廳,燈就亮了。
“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與從前那個孩子相比,眼前的人已經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樣。江寫憶有些驚訝,又有些愧疚。眼前的人困得滿眼淚花,卻依舊強撐着等他回來:“我說過别等我了。早點睡,熬夜小心長不高。”
“可是,我好久都沒見到過哥哥了,我好想哥哥。”他有些不高興的抱怨着,但并沒怎麼放在心上∶“而且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今天一定要等到哥哥回家!”
沒等江寫憶回應,他轉身跑進廚房,端着一碗長壽面走出來,放在了江寫憶的面前∶“媽媽之前說過,過生日要吃長壽面才能長長久久,我和李叔學了好久才成功做出來一份呢!”
拒絕的話在江寫憶的嘴邊打了個旋兒,又被他咽回了肚子。他沉默的凝視着這碗面,面條看樣子是煮過了,用筷子一夾說不定就會碎的不成樣子。上面打了個荷包蛋,而破碎的蛋殼正蟄伏在面條下,暗戳戳的準備給他個驚吓。
“好。”他接過了筷子,開始品嘗起弟弟的手藝來。确實和他預料到的所差無幾,至于沒預料到的……他弟弟似乎還忘記放鹽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連表情管理都做的十分到位,就這樣将連湯帶面地吃完了。
“很好吃。”他對着弟弟露出了一個笑∶“這是我第一次吃到這樣讓人難忘的長壽面。”
“那我以後每年都做。”吩咐傭人将碗筷收拾好,他為哥哥獻上了生日祝福∶“那我祝哥哥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小孩的話讓江寫憶一個激靈,靈魂仿佛再度落到了釋出,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無端的驚出了一身冷汗。夢裡的内容再度快速散去,可這次卻不是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至少他記住了那句∶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可他他既不平安也不健康,未來大概率也沒辦法長命百歲。孩童一廂情願的希冀,比起祝福倒更像個将他困在原地的詛咒了。
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決定洗個澡清醒一下。可他剛準備從床上下來,就感受到了一股阻力從自己的手腕上與腳腕上不斷傳來。他心裡一驚,緩慢地擡起了那隻讓他感受到阻力的手。
他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金色的镯子,镯子嚴絲合縫,讓人想不通到底是用何種方法才會被帶上。江寫憶嘗試了一下,發現他是沒辦法以常規的方式将它摘下的。
一條金色的鍊子從床頭延伸過來,勾住了他手腕上的镯子。這限制住了他的行動範圍,讓他無法離開這個房間。
他又檢查了一下腳踝,果然腳上也有一個。
什麼臭毛病,江寫憶快被氣笑了。連那些令他甜蜜又惆怅的記憶在金鍊子面前都遜色了不少。不用問,他都知道這是誰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