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山林幽泉鳴,本是鐘靈毓秀之地,此刻卻是妖氣沖天。
帶着腥味的妖風盤桓成雲,一團團地聚集在山頭附近,讓人望而失色。
遠遠地就能聞到酒肉的香味,還有一種很難形容的臭味,那是一些不愛幹淨的妖怪身上的體臭混合而成。
山頂的空地上像模像樣地放着十幾張石桌,坐滿了形狀各異的妖怪。
嶽棠一眼掃過去,眉頭微松。
——還好,桌上沒有人肉。
即使如此,這群妖飲宴的詭異景象,仍然能把普通人活活吓死。
因為無論是倒酒端菜的小妖,還是踞座大嚼的賓客,就沒有一個看起來像人。
有的妖怪喝得半醉,直接露出了原形的腦袋,身體還保持着人的樣子。
有的妖怪沒喝醉,而是故意在化形之後還保留着利爪、尾巴、鳥喙等特征彰顯身份。
其他妖怪的問題主要是不懂人類應該穿什麼衣服,有什麼樣的表情神态,所以人形是變出了,可是從頭到腳全是毛病。
就像嶽棠僞裝的樹妖那樣——蓋住全身的蓑衣,皮膚幹枯得像老樹皮,頭上還挂着葉子。
嶽棠的目光落在最前方。
那裡有個羽冠藍袍的道人,腦袋上豎着兩根長長的鹿角。
嶽棠不是因為鹿角猜測這家夥是白鹿山神的,而是烏雲落下的那一刻,道人睜開眼睛,一道肉眼不可見的金光飛進了道人的袖中。
那就是金豆。
嶽棠不着痕迹地打量白鹿山神。
這鹿妖的神魂籠罩着一層特異的金光,阻斷了嶽棠的窺視,嶽棠從沒見過這東西,他料想這就是仙界的敕封。
嶽棠低頭沉思,在外人看來,他一落地就擺出了謙卑的姿态。
“你是無名山的樹妖?你與那冒犯本神的虎妖是何關系?為何無視請柬,缺席不至?”
白鹿山神已經通過金甲力士的視角看到了前因後果,卻仍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老虎的眼睛本來盯着宴席上的肉,聽到這話,目光就落在了白鹿山神身上。
“山神容禀……咳咳……阿虎太年輕,小老兒自化形以來,從未出過門,不認識路,更不會駕雲,不知道怎麼來赴宴。”
嶽棠慢吞吞地說着,一字一頓,聽起來格外費勁。
宴會上的妖怪聽得煩了,紛紛鬧騰着插嘴。
“樹妖離了根,連行動都不利索,還有那虎妖,甚至不會化形,根本不配出現在這裡。”
“就是!”
在這一聲聲的蔑視與譏諷裡,老虎的尾巴慢慢變得筆直。
它沒有憤怒,隻是在觀察這些妖怪。
它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實力強大的妖怪。
每個妖怪的氣息都渾濁得可怕,就像一團團黑霧。
白鹿山神冷哼一聲,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行了,既然來了,就待在這裡吧。”白鹿山神确實沒把嶽棠與老虎放在眼裡。
那老虎傻頭傻腦的,竟然連吞吃人類修煉伥鬼都不懂,年紀還不到三十,這什麼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傻子?就算推出去殺了立威,都不夠資格!
那樹妖倒是三百多歲了,可是說話磕絆,一副腦子不靈光的樣子,連十萬大山的妖冊上都沒有記載過它的存在,殺了也沒意思。
正好放出去的其他金甲力士有了感應,白鹿山神索性放過了這兩個家夥,另外抓妖立威。
嶽棠慢吞吞地帶着老虎坐到宴席末尾的位置上。
“嗯……你什麼味?”
旁邊的狼妖伸着腦袋一通亂嗅。
嶽棠不慌不亂,他保管對方隻能聞到樹皮與泥土味。
他冒充樹妖不是沒有緣由的。
草木妖怪餐風飲露,不食五谷血肉,氣息就不會有破綻。樹妖在妖宴上不碰酒肉,也不會有妖怪覺得奇怪。
“阿嚏,”狼妖搖晃着頭顱,不屑地對老虎說,“一邊去,沒有化形的小妖不配享用白鹿山神的宴席。”
老虎磨了磨爪子,沒出聲。
很快就有倒黴的妖怪被金甲力士帶回來,又被白鹿山神一巴掌拍碎了腦袋。
血腥氣撲面而來。
群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幾個小妖拖走了屍體,然後一個獐妖,像是白鹿山神的手下,站出來繼續勸酒。
“今日飲宴,一是為了慶賀白鹿大王得到仙界敕封……”
後面是一串對天庭歌功頌德的廢話,别說妖怪了,連嶽棠都沒耐心細聽。
獐妖吹完了天庭,又吹白鹿山神。
妖怪們開始一個接一個打哈欠。
這時白鹿山神重重一哼,磅礴的妖氣席卷而下,所有妖怪被震醒了。
“吾奉天庭之命,帶領你們去讨伐巫錦城。這十萬大山共出十八路妖軍,如果你們貪生怕死畏首畏尾,丢了我白鹿山神的顔面,我就擰斷它的脖子!”
白鹿山神語帶煞氣,群妖不敢出聲。
過了一會,才有妖怪附和着表忠心。
嶽棠身邊的狼妖一臉頹喪,低聲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
“……咳,那個……巫錦城是誰?”嶽棠好奇地問。
“你連巫錦城都不知道?”
狼妖震驚,轉頭看到是樹妖,又了然。
這種幾百年不動一下的家夥要是能知道這些事就怪了!
“是一個狂徒。南疆山神聽說過嗎?那邊有用小兒供奉山神的習俗,山神也愛吃小兒……結果出了這麼一個煞星,山神竟然被他殺了……現在南疆的所有山神都沒了,那邊的妖怪沒被殺掉也都屈服在巫錦城的麾下,聽說連地府的陰兵陰将都被打退了,我們去簡直就是送死!”
狼妖面如死灰。
嶽棠心說好家夥,隻聽過殺官造反,這位好漢直接殺神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