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時也喜歡屋前屋後的參天香樟,左右轉了轉,爽快拍闆,“就這裡,先定三年,也麻煩李哥幫我請靠譜的裝修公司,我要他們盡快進場。”
“多快?”李哥笑容輕松,做生意最喜歡這樣的顧客,出手利索。
“明天。”
“嚯——”李哥驚到,大笑,“可真夠快的。”
房子有三百八十多個平方,東西兩大間,由于是曆史建築,主框架不能更改,裝修隊進了場,先鞏固了窗戶,再做了刷白,原先一些兵工廠遺留痕迹,不耽誤事的都做裝飾品用了。
另外就是添架子。文瀾做雕塑時,需要很多工具和材料,這些東西也得另外收納,她最後開辟了一間上百平方的庫房,幾乎小半空間都用來做這個了。
剩下的做創作間,茶水間,辦公室,還開辟了兩塊小地方給實習生做宿舍。
忙時人很充實,基本想不到其他,白天睜眼就是來工作室指揮,晚上一回酒店累的倒頭大睡。連和飛薇的見面都被一推再推。
尹飛薇有一次來裝修間看她,還帶了一通久違之人的電話。
文瀾好久沒和對方聯系,幾乎一下沒聽出對方聲音,等識别出,整個人有些微妙的尴尬。朝飛薇瞥去一眼,她就顧嬉皮笑臉地樂。
“不好意思,你來山城我剛好出差,等過兩天回來給你開歡迎派對,一定到。”
人家這麼說了,文瀾當然不能拒絕,輕聲應允。之後跟飛薇抱怨,“你這是不遺餘力要給我開辟第二春啊。”
“怎麼可能。”飛薇嘴裡嚼着實習生買來的薯片,嬉皮笑臉,“你已婚身份我怎能陷你于不義,就算有過錯方也是霍岩,和你有什麼關系。”
不等文瀾開口質疑,她又搶先地笑,“隻是發小嘛,你不能腦子裡隻有和霍岩是青梅竹馬,其實算算,在海市,歐向辰也是你的竹馬——隻是你不承認。”
文瀾頭疼的一搖手,轉身去弄工具刀,表示不願和她扯個沒完。
歐向辰……
她的青春裡真沒有過他,充其量是霍岩的朋友吧。
……
一場雨降臨,解了夜晚暑氣。
這是來山城後的第一場雨,不知不覺已經在這座城待了大半月。
入住工作室前,文瀾一直住在尹飛薇安排的酒店,酒店處于鬧市區,夜生活精彩。
倚在窗前,睨着花園裡被雨打濕的芭蕉,文瀾靜靜喝完一整杯咖啡,接着沖洗了杯子,随意從櫃子裡拿了一隻小包,帶上雨具出門。
雨轉成毛毛雨,路上水窪反着地燈光,平底涼鞋踩過去,跳起的水珠紛紛黏附女人潔白的腳踝。
“文小姐,這裡有你的信。”穿過花園到前台,穿工作服的女孩突然叫住她。
文瀾扭頭,對方已經走過來,将一張牛皮紙信封遞給她。
文瀾接過,道了聲謝,拿着信封走出來,在門口的垃圾桶邊站定,她拆開,隻掃了眼信紙擡頭,海市東城區人民法院……
面無表情地随手丢進垃圾箱。
雨又開始淅淅瀝瀝,信件很快被打濕,文瀾的背影頭也沒回。
進了超市,采購了一些物品,拎着大包小包出來。不到半刻鐘,明明按着來時的路返回,竟然就迷了路。
山城之大,如汪洋大海。
拎着兩袋東西,細雨紛紛,文瀾越走越遠,直到上坡下坎,明顯不對勁才停住腳步。
這時候用百度、高德已經不管用。
手機屏幕光亮着,雨絲紛紛墜落,立即變成一片凸起水點,像泡泡一樣。
文瀾靜靜呆站着,周遭來來往往撐傘遊人,她半身濕透,孤零零在雨中。
拇指不知道用了多大勇氣猛地沖進了撥号盤,兜兜轉轉按照内心真實渴望點進聯系人、字母L:老公。
大刺刺曾經代表溫情的兩個字,他的臉也瞬間在兩個字背後浮現,從少年溫潤如玉到追求她時的不顧一切……
文文你好笨……
文文我永遠愛你……
他的懷抱由少年勁瘦到充滿成熟男人的寬厚,她通通經曆,像眼前此刻此景,他肯定會脫下衣衫替她頂雨,蹲下身溫柔扶起她的腳腕,蹙眉溫柔又憐惜地怪她,怎麼走個路都會扭到腳……
通通成了過去。
抵在老公這兩個字上,怎麼也點不下去,文瀾的睫毛上挂滿雨珠,在顫抖,像兩扇被風雨吹得搖搖欲墜的蝴蝶之翅。
倏地,手機鈴聲大作,将那兩個字掩蓋,文瀾驚了一瞬,茫然地接起,“喂……”
聲音啞到自己聽不出。
閉了閉眼,讓睫毛上雨珠滾落,她視線更清晰一些,包括情緒。
“是文小姐吧,我是霍岩先生的律師。”
她心裡咯噔一聲,剛恢複的情緒似猛然墜落萬丈深淵。
“請問,法院有打電話給您嗎?您和霍先生的離婚案進入調解階段,法院和霍先生本人都希望您配合相關程序。”
“我不在本市……”說完文瀾就自嘲笑了,他當然知道她不在本市,法院的傳票都寄到她酒店了,霍岩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明明知道她在山城,連落腳點都知道,現在派律師假模假樣,真是夠諷刺的。
“是這樣,如果您不在本市,我希望找個時間可以和您見面……”
“讓他自己來見我。”雨越下越大,周遭遊人的傘面戳到她滿是雨水的臉頰,文瀾聲音顫抖,帶着怒,帶着不甘,帶着過去二十六年的愛與痛,還有他一步步緊逼、從家鄉的直接起訴到這裡的信件、電話追擊……
她已經乏了,絕望了,“讓他自己來見我!”這七個字用盡她全身力氣,再次喊出,不等律師反應,文瀾結束通話。
擡眸看不知名的遠方,細雨中燈光點點,遊人如織,她遺落這座城,無處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