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飛薇第一個下車,祁琪拿了包替文瀾開門。
她微閉了閉眼,才适應外面的強光。
“打把傘吧。”祁琪張羅着,朝旁邊的人伸手要傘。
尹飛薇先行到達人行道,然後站門邊看那輛豪車邊上簇擁的人。
她嘴角一翹,說了聲,“還真是大小姐。”
此時,車裡的大小姐有些煩惱,不過面上不動聲色,先讓祁琪别緊張,“已經到門口了。上面還有頂棚。”
萬晨酒店在山城五星酒店中是龍頭老大。
入口氣派,雙向車道直達,旁邊依次配着人行道、行禮道和殘疾人道。
身穿制服的酒店員工大陣仗在車邊迎候。
大堂副理甚至緊張出一腦門汗。
身為集團唯一繼承人,她地位可想而知。
不亞于老董事長視察。
下車後,文瀾微微帶笑,對給自己提供方便的幾位基層員工表示感謝,她向來不參與集團事務,以前父親在位時也隻是年會露露面,不過她對達延并不陌生。
同樣的,達延的員工對她也不陌生。除了“獨生女”這個天然引八卦話題的身份,她當年的那場世紀婚禮也叫人稱贊,老董事長當時高興,甚至給每位員工都發了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現金紅包。
除了這兩點,她藝術家的才幹深刻影響達延的企業文化。
一行人以她為首,酒店正副總經理加幾位大股東分陪兩側,從平時不開、這會兒主側大門同時敞開的入口進入大堂。
以本地石材為特色的耐磨大理石、踩在腳下發出悅耳的聲響,依次經過各個服務台時,站立在櫃台後的員工紛紛有禮打招呼。
文瀾依依點頭路過。
萬晨的大堂摘過全球五星以上酒店大堂範例的頭冠,氣派非凡,功能華麗。
沿着裝飾感強烈又暗藏引導功能的優美光線走道,到達倒影池盡頭、一尊高達十米的抽象派雪白雕塑前,衆人腳步伫立。
文瀾離雕塑有一些距離,隻有這些距離才能确保自己能将雕塑整體看清。
她微化了些淡妝,大堂裡無處不在、經過特意設計的光線,落在她光潔的臉上,如夢似幻。
大堂男副理趁自己位置離中心遠,對她不住看了又看。一時不止汗多了,眼底的驚豔也激增。
她在看雕塑,别人在看她,有恭維,有試探,有欣賞,有尊敬,各種目光交錯到她身上。
韓逸群一早就在酒店忙,由自己副手周琳到醫院接人,等人到酒店門口,自己早領着一大幫人在外面等待。
看得出,文瀾對這些陣仗寵辱不驚。年紀輕輕,很有氣場。
看完雕塑,她臉上露出滿意地微笑,“這是我時隔五年看它。”
這尊雕塑是她在倫敦念研究生時的作品,當時萬晨剛剛建設,霍岩忙得暈頭轉向。
文瀾那時候嬌氣,和他時不時鬧矛盾,具體鬧得又不算大事,但總弄得像他做了十惡不赦的事,霍岩因此不得不常飛英國,文瀾對他說,你變了,身上商人氣息越來越濃,不是從前和她談藝術,談哲學與美學的好男人了。
霍岩就說,婚前總要僞裝一下。
所以他從頭到尾"十惡不赦",是文瀾上當受騙,被他紅酒、詩文、音樂的眼花缭亂一哄,就墜情網嫁給他了。
文瀾記得最深的一次,是兩人剛結婚一個月,她要回英國念書,他也答應父親進入達延,但霍岩性格的原因,從不在她面前歎苦,她并不知道他所謂的進入達延,其實是被父親獨.裁式的掌控,父親希望他和其他家族的女婿們一樣,胸無大志,碌碌無為,靠着自己老婆的勢力度餘生,在集團裡處處打壓他。
當文瀾不經意得知這件事後,心疼到無以複加,她覺得,霍岩本就是人中龍,為了她,屈就父親的無理威脅,是對他人格的抹殺。
後來就不跟他鬧了,好好做一名優秀的妻子。
她學會做飯,整理衣櫥,替他穿舊的襯衣換領子,還會在他風塵仆仆趕來英國時主動約他享用燭光大餐。
以前,這些小事是霍岩為她做,從小時蹒跚學步讓她走最好的道,到青春期她初做雕塑、手忙腳亂不知扔哪兒的雕塑刀,有霍岩在,路總是好走,丢失東西總能找到。
他是完美的。
上天除了賜她足夠自己生存又相當喜愛的才華,還賜了霍岩。
文瀾可以失去一切,但這兩樣,就是老天要收回,她也要跟老天鬥上三百回合。
她還想到那是一個北歐的初冬夜晚,心血來潮,兩人決定從英國赴瑞士滑雪。
在雪場的山腳下入住了一家三星酒店。
瑞士人刻闆,周末酒店無人看管,丢了鑰匙讓住客自行發揮。
文瀾洗好澡,打開窗戶欣賞雪景時,手機掉落,她下樓,來到自己窗戶的後街尋找,接着就看到門在自己眼前被風吹刮上。
那是瑞士的冬天,雪場山腳下的位置,可想而知寒冷。
文瀾穿着單薄睡衣,在寒夜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忘記帶鑰匙,手機摔壞,酒店又無員工值班,凍得眼淚在臉上結霜。
夜色在這座小鎮裡包裹,隻有她一個活物似的,大約在文瀾以為自己快凍死時,聽到外出歸來的男人喊了一聲她的全名。
他極少,也隻有在生氣時才會叫她全名,那一聲,就好像真的生氣了似的,他從寒霧裡英俊五官帶着冰霜般将她從地上摟起來,你怎麼了,怎麼了……
文瀾還記得他當時憤怒又微微發抖的腔調,她吓壞了,因為也覺得自己太蠢……
她首先抱歉,沒說到兩句整話,就猛地被男人抱起,用他身上的門卡刷開大門,進入溫暖的室内,文瀾委屈地在他懷裡顫着音告訴他,剛才自己一直用石子丢隔壁住客的窗戶,希望能得到回應、下來開開門……
可她丢了很久,隔壁都睡深了沒動靜。
她反複強調自己丢石子到樓上的滑稽畫面,自己都笑了,但是霍岩從頭到尾沒笑。
他說着話,眼圈真的紅了,對她發誓,以後絕不讓你住這種地方。
誓言帶顫,是心疼到極點的音調。
從前,這些類似愛意,不勝枚舉。她就是活在愛裡,時時刻刻被包圍,像一個巨大的水球,蔓延在她周遭,一絲縫隙沒有。
愛如潮水,張信哲名曲,是真的形容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