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很多的一塊肉，也許是魔物吧。佩塔爾的手掂起最後一點殘肉——即使殘軀微小仍然堅持發出尖嘯，她張開嘴吞下，未完的話語在胃酸裡沉沉浮浮。

在這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的狀态下，她隻确定她吃得飽飽的，很豐盛的一頓美餐，感恩……感恩她自己。

佩塔爾的聽力變好了，她清晰地聽見四隻腳不規律地踏在走廊上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奔跑起來——

門口的鎖掉在地上，門被急切地推開:

“佩塔爾！你感覺怎麼樣？餓不餓，冷不冷？我給你留了土豆，不過現在涼了……”

伊洛撲過來抱住了她，絲毫不嫌棄她身上的髒污，又或者是根本沒注意到。

“沒關系，我現在非常飽。”

佩塔爾用罕見的溫和語氣回答伊洛，她的下半張臉埋在伊洛的頸窩裡，掀起眼皮看站立在門口，剛剛着急推門卻沒有其它動作的古利奈。

“非常，非常飽，”佩塔爾笑起來，撐着伊洛的肩膀站起來後，擋開了伊洛想繼續攙扶她的手，踉跄地往門外走，“我知道，你沒辦法說話，我理解的。作為光明神的信徒，一視同仁也是很好的品質吧？”

“那麼對于我之後要做的事，也請你一直一直沉默下去，拜托你了。”

佩塔爾掠過古利奈，她要先去洗洗臉上的血污。

古利奈閉上眼睛，她的手從開門再次見到滿臉是血的佩塔爾時就在顫抖，作為光明神的信徒，即使魔力低微，她也隐約覺察到她的孩子與不潔之物有了聯系。

那又如何呢？那是她撫養的第一個孩子，多麼可愛又聰明的孩子，一想到是她的懦弱導緻佩塔爾險些死去，她就心痛到無法呼吸。

真是太糟糕了，她當然相信佩塔爾不會去偷竊，但無論是佩塔爾無端遭遇的污蔑，還是其餘孩子們受到的不平等對待，乃至伊洛挨的打，她真的無可奈何嗎？

真的嗎？她面對她瘦骨嶙峋的孩子們，想的是森嚴的新教條嗎？她，還有她們，身上真的有所謂的“罪孽”嗎？

明明她曾經是那麼的有勇氣，可她現在連站出來替她的孩子作證都不敢，那明明，明明是她與……做交易才救活的孩子。

古利奈的眼角滲出淚，那雙眼睛裡溫柔的僞裝早就被佩塔爾的話撕得粉碎。她捂住嘴，無聲地抽泣。

伊洛擔心地扶住修女，探頭往佩塔爾離開的地方看了好幾眼，她決定先趕緊把修女帶回修道院休息，再去找佩塔爾。

她要趕快把土豆送去呀，雖然佩塔爾看上去不想讓她跟來，但人總要吃飯的，況且餓了那麼多天！

另一邊的佩塔爾還沒享受多久飽腹的幸福，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侵襲了她的所有神經。

是餓嗎？她摸摸自己凸出來的胃部，和這副單薄的身軀對比起來顯得詭異，她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形容:

她的器官好像都在盼望着“食物”。

眼睛想看到更多的風景、嘴想咀嚼、手想觸碰、腳下的每一步都在加快，快到她奔跑起來。

她還要知識，更多的知識:關于魔法、神、這片大陸的一切。這不是生理上的折磨，而是源自精神的渴求。

“妳想要嗎？我來教給妳吧。”輕快又清晰的聲音在佩塔爾耳邊說悄悄話，她停下來，她不知不覺間跑到了溪邊，她問道:“你是誰？”

“女士，”祂裝模作樣地用了人類的尊稱，“我是刻萊諾，黑暗神刻萊諾，偉大的光明神的姊妹，昔蘭尼的逃犯。”

“我贊頌妳黑暗的靈魂，我認為妳完全能夠達成我的願望，所以我決心與妳融合……”

“不是融合，是我吃了你，而你用了奇怪的方法留在了我的身體裡。”佩塔爾糾正道，屬于她的外挂總算來了，但誰家外挂是食用獲得啊？

祂、刻萊諾惱怒起來，一分鐘都沒裝到，立刻現出原形，“總之，妳現在與我是一體共生，我們的靈魂與命運已經綁在一起，神繭之軀的壽命永無止境，妳感受到了‘饑餓’吧？妳難道想一輩子都忍受這樣的折磨嗎！”

佩塔爾的面部肌肉抽動，她控制自己笑得不那麼明顯，她跪坐在溪邊，第一次好好俯視着倒影裡的自己:

她是如此的瘦小、無力、孱弱！可現在不一樣了，她似乎有辦法變強了！一點點 ，給她一點點途徑，就算刻萊諾不是祂所說的“黑暗神”，那總能教她魔法吧！

胸口亢奮的心跳令她仰起頭，她的雙手分開舉向天空。

此時金色的陽光已經撤去蹤迹，遠處血紅的落日終于夜的深黑吞噬，就連神國的天空也不是永明的呀！

“那麼，立誓吧！刻萊諾，立誓吧，向我承諾，你會給予我所要的一切，不背叛，不欺騙，沒有引誘、謊言、私心，這樣我才會盡我所能地達成你的願望。”

“……我答應妳所說的所有，”刻萊諾變得莊嚴起來，祂的聲音低沉，“我，黑暗神刻萊諾，以□□發誓，我将會給予妳所要的一切，不背叛，不欺騙，絕不會對妳有任何引誘、謊言、私心。”

“與此誓言相對的，妳也要盡妳所能達成我的願望，如果違背它，妳會受到神聖之焰的永恒灼燒，妳将在深淵的最深處承受饑餓、緘默、無眠，即使神的時代落幕，這刑罰也永不停止。”

“妳同意嗎，佩塔爾？”祂問道。

“我同意，”佩塔爾攤開的手在空中合上，擊了個掌，她沉重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不少，甚至還有些高興，她感到無形的誓言将她們捆綁在一起，“來和我聊聊吧，刻萊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