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體感睡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因此她的起床氣沒有發作,而是變成了腦子裡的漿糊。
“他們現在在哪?”佩塔爾坐起身,她的大拇指與無名指分别按着兩隻太陽穴,順時針慢慢揉着。
“在一個,呃,有很長桌子和很多椅子的地方。”刻萊諾卡殼了,祂對教堂不甚熟悉,祂盡可能地描述房間内的場景,“桌子上鋪着白色的桌布和餐盤……一共十一隻盤子。”
房間門口又沒貼着标記,說不明白不能怪刻萊諾。
随着腦裡的漿糊被揉開,佩塔爾的理智慢慢回籠。一個能容納十一人同時用餐的地方……請客,宴會……宴會?應該隻有那個地方了吧。
達特出于虛榮的心理特别建造的超大宴會廳——很難想象一間正經教堂裡會有——不過從建成的那一天起就從沒啟用過,達特常常在禱告儀式上吹噓這間宴會廳一比十還原昔蘭尼大教堂的那間。
佩塔爾任由自己的身體滑回被窩,她對刻萊諾道:“我去看看。”
刻萊諾打了個哈欠,道:“妳小心點。”
佩塔爾閉上眼睛,暗色的魔法陣亮起,一隻圓頭圓腦的影人偶閃亮登場。
她操控着影人偶扭扭腰擴擴胸,做了半套熱身運動,貌似是施法熟練的緣故,她能感覺到人偶身體的靈活性增加了。
她踩在床沿,回憶了一下上次靈感所得的新魔法,她當場修改了幾道魔符,一雙圓手煞有介事地合在一起,她默念道:
“影魔法·巡遊!”
下一刻,她的影子軀體便出現在了床下的陰影中,并且不用她自個兒跑,隻需魔力一輸,念頭一動,她就在陰影地帶頻頻閃現,以極快的速度朝宴會廳進發。
有洄遊當然就有巡遊,即便因果關系好像有點問題,但佩塔爾不是很在意,魔法好用就行。
她就是一條遊在陰影河裡的影子魚!
宴會廳不難找,門雕最浮誇的那間就是。她從透着光的門縫裡溜進去,先左右看了一圈,她念頭一動,閃到了一盞壁燭火焰投射的陰影内,開始仔細地觀察宴會桌上的人。
達特高坐主位,他的右手邊是阿帕婁,左邊是臉上打着繃帶的副隊長,剩下的商隊成員依次就坐,馬修同樣裹着繃帶,怏怏不樂地夾在兩個商隊成員中間。
“各位到訪許久,我這小教堂也不常接待客人,竟然現在才想起來辦場晚宴,替各位接風洗塵。”達特晃着手裡空空如也的水晶酒杯,裝腔作勢的客套話如放氣般竄了出來。
“哈哈,達特老哥有心了。”阿帕婁幹笑兩聲,他是沒見過此等待客之道,餐前酒都不倒一杯,主人家還晃着個空杯子說些有的沒的。
他和對坐的副隊長交換了一個眼神,他開口道:“達特老哥,我們這幾日多有打擾,如今魔物潮已過大半,我想明日就向你辭行,維克多神甫催貨催的緊,我這也是沒法子,你看這事……”
“當然,當然,之前說好的報酬,在晚宴過後便會交到達特老哥你手上,難為老哥替兄弟們張羅這頓美餐了!”
阿帕婁尚不知道他的靠山早已倒台的消息,還試圖搬出維克托神甫的名号做借口。
阿帕婁死到臨頭,達特也沒必要拆穿,以免多生事端。他略過阿帕婁的奉承話,笑容僵詭地開了一個新話頭:“阿帕婁老弟啊,老哥我最近新得了一把七階魔武器,可是花了大價錢從中央那兒買回來的,你不如替我掌掌眼?”
最近的七階魔武器,那就是拉德的那一把了。佩塔爾扒着陰影邊緣,探出一個圓腦袋,她也想見識一下高階魔武器的模樣。
“七階?老哥你真是……”手眼通天啊。阿帕婁瞪着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捧達特的臭腳。
魔武器與魔法師的等階分布一緻,和魔杖相比更為笨重,所能镌刻的魔紋數量也有限。可犧牲這些換來的是具有切實殺傷力的外形和可以簽訂魂契的絕妙功能,可以說隻要在同階,隻要魔法師有力氣,選擇魔武器的好處在大部分情況下都大于魔杖。
同樣的,魔武器的鍛造過程是極其艱難的,一位能夠鍛造出八階魔杖的鍛器大師,不一定能夠鍛造出五階的魔武器。當魔紋的镌刻對象從木頭換成了各式堅硬的金屬,還要求鍛造者必須對各類武器均有涉獵,否則任何一個微小的不合理之處都會讓魔武器的品階大幅下降。
這可比雕根華麗的棍子要複雜多了!
因此市面上流通的高階魔武器少之又少,四五階的魔武器就已經頂了天了,達特一張嘴就是七階,那七階魔武器的背後定然是一位聖匠級别的鍛器宗師啊!
商隊的衆人也紛紛拍起了達特的馬屁,佩塔爾不耐煩地聽了三分鐘,達特終于将右手放到餐桌上,他大拇指上的戒指一亮,一柄通體銀白的長柄巨鐮出現,靜靜地躺在桌布上,突出的刃尖正對着馬修腦門。
馬修尖叫一聲,他猛地後靠,連人帶椅子摔下了地。
佩塔爾自然也看到了那柄巨鐮,很簡潔的設計,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把鐮刀,可也僅限于此了。
手柄上甚至沒有打增加摩擦力的螺紋,魔紋似乎也镌刻的不多,唯有那如彎月狀鋒利的鐮刃能彰顯出幾絲作為魔武器的風采。
深重的寒氣彌漫開來,坐在餐桌邊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似乎連他們的思想都被封住了,餐桌上安靜的落針可聞。
“如何啊,諸位?摸摸看吧!這可是七階魔武器!”達特打破了沉寂,他語氣激昂地炫耀着。
阿帕婁哆嗦着想伸手去觸碰這柄所謂的“七階魔武器”,他的手在距柄身半尺的時候停下了——現在距四分之三尺了,因為他的手指迅速地腐爛發紫,發黑,化為白骨,最後以碎骨的形态從他的手掌上脫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男人尖銳慘叫而來的,是以蹲姿瞬間出現在餐桌上的拉德,她輕輕松松,毫發無傷地拾起巨鐮,在手上掂了掂:
“客人們好,請保持端正坐姿,方便我稍後替各位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