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索萊伊走在通往光明聖殿的紅磚大道上。
與紅磚樸素純色的外表相反的是它無時無刻不在發散的暴虐的火元素魔力,它由狂信徒從岩漿橫流的巨龍礦脈深處開采出的那一刻起,便被賦予了“試煉”之責。
常人在磚路上踏下的每一步都将承受無盡灼燒的痛苦,倘若不動用全身的魔力抵禦,下場就是頃刻間融骨焚消,散作飛灰。
索爾面色如常地大步行走,她并未披着那身仿佛焊在雙肩上的黑色長袍,沒了兜帽的遮掩,她面對晨光的直射,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
期間一位行色匆匆的同僚帶着訝異,和她打了聲招呼:
“晨安,索爾大人,您也受到了教皇冕下的召見麼?”
“晨安,烏利卡,”索爾颔首,“我這把老骨頭自昨晚起就一直沒歇下來過,或許你能明白德雷瑪主教床頭的教皇信物是誰送來的。”
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烏利卡,“如今你為德雷瑪主教做事,我本不該越過主教對你松懈的态度提出建議,但我不希望你成為繼拉德後第二個被剝奪狂信徒的榮耀,發配邊陲的罪人。”
“今日教皇冕下召集十三位紅衣主教齊聚光明聖殿,我想德雷瑪主教不會因為貪睡而誤事的。”
迎着索爾犀利的眼神,烏利卡頗為慚愧地低下了頭,“是的,我明白,德雷瑪大人想必早已沐浴焚香,做好了觐見教皇冕下的準備,我這就——回見,索爾大人,回見!”
她當然知道自己供職的主家是什麼脾性,常常翹掉主教會議不說,對領地,資源分配等更是一概不管,整天隻知道窩在教堂裡研究吃食。
這不,德雷瑪主教前腳剛得到一則珍稀食材的情報,後腳就把她這個貼身護衛派出去尋覓。
淩晨主教大人被床頭的教皇信物散發的魔法波動吓醒後,連夜通過她腦中光明殘片狂發信息催她回來,這才造成了她食材沒找到不說,還不幸與索爾老太婆撞臉,被指出擅離職守的尴尬場景。
還有,她不就是教了拉德前輩幾天烹饪,幹嘛咒她也落得那麼慘的下場!拜托,人家小破教堂要的是廚子,難道說要拉德前輩做一鍋毒湯把全教堂毒死才好嗎?
烏利卡壓下滿腹怨怼,她可不敢讓恐怖的索爾老太婆看出來她的不服,當即腳底抹油,從燙腳的紅磚上飛一般地溜走了。
“哼,難成大器。”索爾冷哼一聲,繼續往試煉大道的盡頭走去。
烏利卡的天賦、實力,頭腦在狂信徒中都是墊底的存在,遠不如她的姊妹利西亞,與其留在組織裡礙眼,不如派去主教身旁賣個人情。
但德雷瑪主教……也罷,教義規定,不可在心中妄議主教。
至于拉德,倒是個聽話優秀的孩子,不過是造成了一些男魔研學者的死亡而已,奈何幾位男主教看不過眼非要為難。
那隻好先讓那孩子在邊陲待一段時間,等風波平息了再回來。
索爾搖搖頭,不知何時她已走到巍峨的光明聖殿前,十三根聖柱環繞在旁,她深吸一口氣,用雙手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雕着絢麗浮雕的、由一整塊巨大的光明魔石雕築的聖殿大門。
她穿過恢宏的大殿前廳,虔誠地對着廳中的光明神石像行了禱告禮,随後踏着台階步步向上,直至經過了六百六十六階才抵達聖殿的頂層。
聖殿頂層是一整片由光明魔石聚合的浮空平台,在平台正中,華美威嚴的高大王座上,一個小身影正把一條腿擱在王座的扶手上,坐的東倒西歪。
“屬下已将您的聖意傳達給各位主教,阿甘羅薩冕下。 ”索爾單膝跪下,她手撫心口,垂下了蒼老的頭顱。
“做得好,”阿羅甘薩抛接着那頂華美的三重冠冕,冠冕後側的兩條長長的綴金绶帶随着她的動作不住地蹭到地上,“你知道你要向誰效忠,對嗎?”
“屬下索爾·索萊伊,當為光明與光明的代行者獻上全部的忠誠。”索爾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要改變前任男教皇留下的認知錨點,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阿甘羅薩如此想到。
把光明教衆的信仰強行扭曲成對光明神及其代行者的信仰,此法雖好,但捆綁了許多她看不過眼的其它錯誤認知。
況且她遲早會鑄就更絢爛輝煌的神格,屆時區區光明神可不配同她相提并論。
難弄的是那位男教皇不僅強行在己身上移植了部分真理的權柄,籍此影響了近乎整片大陸的人類的認知;還搶了昔蘭尼境内的東國人手中的始種,将其栽種在聖殿地底,妄圖連生命的權柄也一并竊去。
她傳承的古老記憶中提到,東國人皆由一株生命之樹孕育,她們稱它為“娲樹”,而掌握着創生與死亡的權柄的半神——姟孃,則是東國人共同的母親。
單一或成群的東國人在娲樹下誠心祈願并用血液澆灌樹根後,娲樹上會結出胎果,胎果中将孕育着嶄新的生命,待到十月果落,降生的嬰兒手中都握着一片翠綠的嫩葉,把這片嫩葉載入土中,便能長成一株小娲樹,同樣擁有娲樹本體的創生權柄。
因此嬰兒手中的嫩葉被稱作始種,始種不絕,娲樹不滅。
從美好祈願中幹幹淨淨誕生的孩子……她沒有這樣好的運氣。
阿甘羅薩揮手召出一面水鏡,她滿意地看着鏡中白發金眸,比剛出生時順眼了不少的自己,另一隻手摟緊了懷裡沉重的教皇冠冕。
她原模原樣地把男教皇的魔力和權柄奪了來,一檢查才發現想要稍作更改簡直難如登天,光是替換男教皇存在的證明和維持教衆盲目的信仰就要耗費她大多魔力。
但有什麼所謂呢?光明神的權柄是她的,蛇神藏着掖着的殘缺的真理權柄也是她的,昔蘭尼是她的,将來整片大陸都該是她的!
她再度揮手,頭上萦繞着日月星辰的聖殿穹頂頓時天光大亮,每一縷輝耀的聖光中都蘊含着豐厚的光明魔力,不要錢似的撒下。
阿甘羅薩另一隻手死死地把冠冕锢進懷裡,冠冕上最大最透的那顆魔石狠狠嵌進她的小臂,她卻渾然不覺,“是我的,全都是我的,預言上是這麼說的……”
她喃喃自語道。
中央教廷,昔蘭尼警衛隊,隊長室。
維爾維拉閑适地坐在沙發上,她啜飲着一杯濃濃的紅茶,随手翻看着新一期的教廷時報。
“隊——長——”帕娅癱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哀怨地拖長了嗓音,“隊内食堂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您瞧,這塊煎牛排生的仿佛剛從牛身上切下來,再原汁原味地盛進我的餐盤——”
用癱姿去夠茶幾上的餐叉很艱難,但她做到了,她費力地将餐叉怼進餐盤中那塊肌肉纖維緊實的牛排裡,再向上一提,血水就沿着四個孔洞滴滴答答地流出。
當做配菜的烤土豆幹幹巴巴,西藍花更是蔫的沒眼看,帕娅痛苦地撫摸正在抗議的肚子,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望向被寬大的報紙遮住的——
“這是我自費購買的,帕娅,你連它上面的一顆莓果都别想偷吃。”維爾維拉合上報紙,露出一碟精緻的白巧克力樹莓蛋糕。
她大方地允許屬下飽飽眼福。
“我可沒打它的主意……!”帕娅心虛地反駁道,“好吧,所以,您是從哪兒買到的?自從去年那群沒口福的東西把唯一一家蛋糕店擠兌走了,我就再沒嘗過小蛋糕的味道了!”
“那麼高的地租,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收棺材本呢!”她大聲嚷嚷道。
“帕娅,慎言。”維爾維拉截住了帕娅的話頭,她扶了扶鏡框,重新将報紙立起,把那塊一口未動的小蛋糕擋了個嚴嚴實實。
下一刻,落鎖了的門被一腳踹飛,飛揚的塵土與木屑糊了當前海拔較低的帕娅一臉。
帕娅震驚地呸掉紮進嘴裡的木屑,指着門口叫道:“敵襲,敵襲!哪個不識好歹的未開化猩猩……”
門口的煙塵散去,高大威猛的寸頭女人兩眼一瞪,帕娅立刻斂了聲退至維爾維拉身後,站的筆直。
“又在吃幹飯啊,警衛隊的豬猡。”寸頭女人咧開嘴,沖帕娅丢去一個惡意的笑,激的後者渾身一激靈。
“你這隻整天東躲西藏的老鼠,最好祈禱别被我……”
“摩格·索萊伊,”維爾維拉冷聲喝道,“你最好立刻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會把你押進加達爾監獄,直到你年事已高的老媽親自來撈你為止。”
“解釋?哼,解釋!”摩格哼笑道,見到維爾維拉态度強硬,她揚起手裡金光閃閃的教皇信物,以确保所有人都能看清的幅度慢慢晃着。
帕娅的小眼睛被摩格手中的方形雕花信物閃的刺痛,不過這不礙着她認出那件東西,“教皇冕下的……召集令?!”
摩格擡腕将召集令甩向端坐在沙發上的維爾維拉,後者冷靜地掂起蛋糕碟邊的小銀叉向上一擲,輕易地阻斷了直沖她面門而來的方牌。
召集令在空中速轉幾圈,“啪嗒”一聲落在茶幾上,仍散發着代表教皇聖意的光明輝光。
作為昔蘭尼警衛隊的隊長,維爾維拉并不打算吃下來自老對頭狂信徒的啞巴虧,她穩當地接住那柄小銀叉,用了十成力回敬給摩格。
摩格不僅沒有躲閃的意思,還大咧咧地提掌擋在眼前。
銀制的利叉穿過了她的皮肉與掌骨縫隙,奈何她着實皮糙肉厚,叉頭隻在她的手背冒了個尖,距離刺瞎她的眼珠子還遠得很。
“你先動手了,對吧?”她粗暴地拔出貫穿了掌心的銀叉,噴出的血液在她周身暴漲的魔法的引導下形成兩道血箭,“這下你就沒法把我塞進加達爾了。”
血箭帶着驚人的魔法威勢朝維爾維拉射去,但這位向來運籌帷幄的警衛隊隊長也同樣不躲不閃,甚至有閑心端起茶杯喝一口茶。
“住手。”第四個聲音在摩格的背後響起,一柄寒光乍現的短刺随之抵在了其不設防的後腦。
血箭在下一刹擦過維爾維拉反光的鏡片,極不情願地轉了方向,把隊長室的牆體轟出了兩個大洞。
“再不滾就殺了你。”陰郁的女聲啞聲道,她用短刺的刺身拍了拍摩格的後脖頸。
“哼……”摩格不自覺地感到後背一涼,她還是撐着那副嚣張的模樣,假裝根本不在意身後的人,“教皇冕下有令,召集十三位紅衣主教、等同主教職位的狂信徒首領以及教廷衛兵……嗷!”
“衛、警衛隊隊長速至光明聖殿頂層議事,再不快動身就等着被教皇冕下問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