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尾随而來。
身體抖個不停。
垃圾啊,我現在就想殺了他!
但。
不可以。
不能這麼做。
很理智地知道現在還不行,因此整個人都陷入無能狂怒的抽搐。
一旦把彼世氣息洩露出去,他不一定會死,但被吸引來的角度狗會直接亂鲨。在被拖進精神世界前,我的物質軀殼還在大街,身邊是無數充滿角度的現代建築。
直接從驚悚懸疑片進化到末日求生片,不要說觀衆姥爺們,我自己都沒法忍。
……而且,那家夥的表情非常微妙啊。
并沒有多少值得開心的情緒。
反而錯綜複雜到看不懂。
“……混蛋,你是誰?”
“兩面宿傩。”
兩面宿傩,1600年前仁德天皇時代(古墳時代)的妖怪。
我記住你了。
血越來越多,灌溉進屍山。血從嘴裡,從胸口的空洞流出來,好像把我的一部分也帶走了。
不可思議。
我沒有靈魂。
明明隻不過是空殼而已。
靈魂不過是大腦的幻覺,沒有靈魂的【我】,是獨立于生理物質的。
靈魂是意識、精神、心理活動,是大腦生理活動的結果。智力、理性、感性、靈智、個人偏好等,這些構成【自我】的要素存在于大腦,隻有大腦才能産生靈魂。
大腦如同被永遠封閉在黑暗的囚徒,沒有感知形态的器官,沒有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除了承擔靈魂的容器,那裡什麼都沒有。
那麼,在一無所有的盡頭,也不應該存在【死亡】的概念。
快要無法呼吸了。
白色的和服染上了殘酷的紅色,紅色掠奪着白色。
他顯得一點也不在意。
隻是用手指一節一節地,撫摸我突出的脊骨,如撫摸貓的背脊……盡管過程緩慢到近乎折磨。
難以意會的安靜中,我産生了近乎荒謬的直覺。
這個想法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視野。
越來越大,直到融入完全虛無的空白。
【他并不想知道我死去時的表情。】
與死亡對抗如此艱難,血液結成霜花,仿佛能聽見骨頭被凍得咔嚓作響的聲音,每吐出一個字都很艱難。
“我……應該……認識……你嗎?”
【我應該認識你嗎?】
男人以低沉的聲音說:“别開玩笑了,不過是徒有其型的假——”
假貨?
替身?
等待很久,也沒有等到答案。
應該是認識的吧。
因為你。
看起來就好像認識我一樣。
血池中央,染紅的男人抱着單薄纖細的少女,他的面容并非張揚跋扈,而是深思熟慮的冷漠,手指緊緊蜷握着,就像抱着一隻瀕死的幼貓。
排除心情的因素,這幅畫面竟然有種殘酷的唯美。
他擡起頭,表情逐漸有了微妙的變化。
……
“喂,女人。你讓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啊。”
有意思嗎?
沒錯,是視覺。
确切地說,是不應該存在的視覺。從心髒被奪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努力思考這個領域的規則。
毫無察覺地,被奪走了身體的一部分。
在精神世界。
根本不可能發生。
若非被欺騙感知,那不等同于承認,我的意志力不夠堅強嗎?别開玩笑了。
“我隻是用力想象了有三隻眼睛的自己,恰好成功了。”
得益于這個發現,我感覺自己說話流暢起來了,盡管胸口的洞還在淌血,體溫也不斷流失。隻是快要溺死的人呼吸到了一小口氧氣,擁有微弱的氣力,因此就着現在的姿勢向他展示嵌合在掌心的眼珠。
我的身體仍然在【死去】,機能失常,難以挽回,但這并非固定的現實,而是一種感知。
哪怕身處他的主宰,我仍然能夠依靠想象力創造出新的視覺。
無數眼珠,零散地挂在黑暗裡。
太有意思吧,竟然可以欺騙常理的規則——不可能的妄想以近乎“真實”的方式發生了。
那麼這個領域的規則就是:隻要我說服自己,某個東西是真實的,它就會變成“現實”。
更進一步,必勝法就是最簡單的意志力比拼。
——隻要我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死”,堅定不移,在這裡就沒有殺了我。
已經找到逃生的鑰匙了,剩下的無非是拖時間罷了。
鳥瞰風景。
蝴蝶屍體一樣的少女擡起頭,用虛無平淡的聲音說:“請開心一點啊,兩面宿傩。”
“我們可是天然的同盟。”
可惜玩黑的都沒什麼同胞愛,一般理想還沒實現就開始内讧了。
“為了慶祝達成共識,來玩個遊戲吧。”
沒有退出選項。
因為遊戲已經開始了。
淡藍色的煙霧湧現,從腳下生出的異形生物将兩面宿傩整個吞噬進去。
同時,我失去了雙腿。
因此從屍山滾落進血河,好一會兒才浮出來。
這具身體破破爛爛,已經沒用了,視覺獲得的信息是從天上俯瞰得到的。
“竟然不是一口氣殺了我嗎,太惡劣了吧。”
“搞快點啊。”
第二隻角度狗出現了,剛伸出腦袋就迫不及待地奪走了我半邊身軀,低沉的呼吸令人毛骨悚然。
同時把兩隻角度狗召喚到這個空間,果然很刺激。它們又瘦削又饑餓,跟現實中本體幾乎一模一樣。
剩下屬于【人類】的部分立即被吞噬了。
第一隻狗掙紮起來,猛地弓起身子。
“哈哈哈哈哈哈!!!”
兩面宿傩撕開角度狗,他轟開了角度狗的背,雙手抓住縫隙,将背脊撕出五米長的口子,狂笑着從裡面走了出來。
“愉快愉快!”
精壯的軀體,肌肉有力強健,血腥與古老婬紋完美融合,宛如兇神的暴烈氣息。
這真是。
比大海還要瘋狂的世界啊。
真是愉快的獻禮!看到廣袤而荒涼的星空徹底燃燒,我也很愉悅。
他仰起頭,兇狠地盯着我即将消失在空中的眼睛。
“終于……”
說了什麼呢?
無所謂了,我對别人的想法一點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