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鐘前】

“我們要做什麼？”

從拒絕鑰匙起，就僅限于展示冰塊特調的少女終于發問了。聲音清軟、甜美。

在長達15分鐘的安靜發酵後，展現在她瞳孔中的，是一幢幢并排的廢棄老式居民樓。它們是被高速發展抛在後面的遺棄物，曾經的熱鬧生機已随居民搬離徹底沉寂下去，現今礙于昂貴的成本，被暫時性封存，如同城市壞死的細胞。

他接觸到冷風一樣的眼神。

“我們約會吧，女朋友？”

男人臉上帶着可惡的笑容，完全無視空氣，充滿自信。

僅從外表看，他的确有自傲的資本。

雕像般的象牙白皮膚，筆挺的鼻子，弧度柔和的嘴唇。款式簡單的高專|制服也擋不住筆直修長的大長腿，襯出世界名模的氣質。

“開玩笑的，約會還是要放在更加心情愉快的場合，這次是現場教學。”

他剝了一塊糖，塞進嘴裡。

“……為什麼？”

“之前講解到，偏重術式的咒術師就像魔法師，咒力容量等于魔法值，提取效率是回藍速度，精細操作是施法。魔法值不高，很快就會遇到瓶頸了。偏重身體強度的咒術師，就像刺客和戰士，咒力容量增加血條和防禦，提取效率增加生命回複，術式提高力量和敏捷。”

我身邊，兩種流派的代表人物就是伏黑慧和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随身帶着一把叫做“屠座魔”的咒具，因為隻有咒力能夠中和、對抗咒力。

我已經隐隐把握到他的意思了。

“可惜小夜【天生】不适合使用咒力。為了盡快度過新手期，我們要開始提速了。”

短暫的“童年”就要結束了。

“有我看着，完全不用擔心。不過啊，那些不死心的蟑螂、老鼠、爛橘子也是很麻煩的，會趁老師不在的時候搞事。而且小夜也有想着能自己解決的可愛時候吧，所以我們來未雨綢缪，把好事情做在前面。”

“那邊的建築裡有個遊蕩的一級咒靈，不必驚動它，今晚的目标是找到2樓某個房間的二級咒靈，把這個【咒具】放在它身上。”

“先來測試一下吧。”

少女的目光清淡無波，她緩緩點頭。

……

于是就有了我挂着單邊耳機，提着道具，獨自一人在廢棄居民樓内探索的情景。

白毛的聲音喋喋不休。

嚴重破壞了鬼屋探險的氣氛。

他的尾音總是愉快地上揚，齁甜爆表，散發着仿佛戀愛腦的降智電波，蠻橫地掃蕩了狹長走廊徘徊的恐怖，展示了為何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手機代表信号的圖案變成了長久的虛線，在這種情形下，現代社會必不可少的工具，僅僅隻剩下看時間的功能。

向外望去，城市仿佛隔着一層霧氣，看不清具體意象，說是【神隐】了也不為過。五條悟卻能看清我的情況，就像開了全圖透視的vip功能。

【六眼】能堪破一切術式，真是bug啊。

咒靈是人類負面情緒彙聚的能量體，能在其中發揮作用的是咒力、術式。術式能跳過物質法則的細節，以詭異但并不複雜的原理實現反複震翻牛頓棺材闆的【奇迹】。

可惜咒術師堪比熊貓的稀缺性，以及從古自今的守密原則，導緻咒術師和知曉秘密的普通人，都不願意積極走技術路線。

所以，我使用的耳機，隻是一次性玩具。

它的有效通訊半徑隻有200米，虎杖同學30秒可以跑完最長直線，咒術師們基本靠吼就可以傳達聲音，更不要說，咒術師圈子很小，大部分都是熟人，完全可以靠眼神交流達成戰鬥默契。

耳機的功能接近對講機，同一時刻隻能一個人講話。

我想要實時彙報進度，必須先聽五條悟逼逼完。

嗯嗯嗯、哦哦哦。

你開心就好。

這裡的咒靈不是特别強，而且有五條悟盯着，遇到處理不來的戰鬥可以及時撤退。

隻要有退路，我就不可能老老實實拼盡全力。

我不清楚他能【看到】什麼。

六眼能勘破一切術式沒錯，但是有條件的。六眼看到的是能量體的咒力流向，從咒力的變化和動向，看穿術式的運作原理。

在大家都不想開誠布公的時候，【守密】是一種保護。探尋秘密代表了自身的在意，會一定程度的暴露觀點、傾向，尤其與習慣、細節印證，會被擅于分析的人挖掘出更深層的信息。

那麼最好什麼也别問，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

隻要我不主動索要答案，他也會保持最低程度的男性風度。雖然我感覺他挺想釣魚執法的。

目前的心态，一言蔽之大概是薛定谔的貓吧。

生死疊加，量子力學。

手裡互相擁有一部分【真相】，又不是完全的【真相】，一旦潮水褪去，恐怕就能知道誰在裸泳。

我的【隐匿】天賦并非無敵，有兩類咒靈會對我産生攻擊意圖。一類是無差别攻擊型，一類是起源關聯型。

大部分咒靈不會主動傷害我，人類卻很容易對我造成傷害。

周圍的空氣陰冷起來，發現目标。

确認過咒靈沒有攻擊意圖，我毫不遲疑地上前，把五條悟交給我的咒具固定在它身上，接着撤離到隔壁房間，以免咒具生效時誤傷。

耳邊再次響起電流交換聲。

“小夜跟我猜想的一樣，體質非常特殊，咒靈要麼把你當做空氣，要麼把你當做同類。”

因為吃着糖，他的聲音歡快又含糊。

另外，你是不是已經忘了生得術式，天與咒縛的設定？自己強加的二設給我好好記清楚啊。

3、2、1——

倒計時結束。

隔壁響起迫切的爆炸，如同一陣大風拍開窗戶。

詭異的哭嚎吵得頭皮發麻。

接着一大團綠瑩瑩的強光從我面前“呼啦——”跑過去。

不想表達多餘的同理心，隻是剛才的作為，就如同把明火丢進液化氣罐。

咒具造成的烈焰和沖擊，把詛咒全身點燃了。難以形容的惡臭如濃煙一樣在空氣裡滾動，它劇烈扭動着，恐懼地朝遠方跑去。

這玩意其實叫熊孩子的炮仗吧！

要是被突然炸一臉。

我也會瞬間暴怒。

光亮過後，視網膜留下一大團漆黑的影子，使周圍更加晦暗不清。

“它逃走了，咒具沒能直接殺死它，受傷程度不明。”

我向五條悟彙報戰果。

“那麼跟上去進一步确認咒靈的情況吧，對了，你的報告要自己寫哦。”

可惜了賣萌的語氣詞。

根本改變不了他不寫報告的初心。

“……好。”

“說到底，咒術師的能力上限取決于詛咒的上限……你的天賦配合咒具可以大大降低難度，以後就跟着我單獨學習吧。”

“哦。”

“需要老師來幫忙嗎？”

“不用、等等……。噓！”

我本來不緊不慢地尾随咒靈殘穢，想等着它徹底衰弱再補刀。

不料迎面從回廊走來一個巨大的威脅。

完全沒有腳步聲。

如果不是我移動緩慢，可能就迎頭沖撞上去了。它面目醜陋，居然有兩個頭，其中一個頭就像被吸收的畸形器官一樣鑲嵌在肩膀。

它的身份，大概就是于此遊蕩的一級咒靈。

咒靈并沒有立即注意到我。

它密布紅血絲的眼珠緊緊盯着面前的房門，好像跟裡面的東西有深仇大恨。它的怒氣肉眼可見地往上直竄，夾雜着含糊不清的咒罵，很快由怒目演變成瘋狂砸門。

“哐哐哐哐！”牆面震動，兇狠的砸門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空氣仿佛變成了固體傳導物。灰塵簌簌落下，我隻覺得吵鬧。

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就近找了個櫃子躲起來，耐着性子想看對方想做什麼。

黑暗裡徘徊着怪物的興奮的呼吸。

還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如未擰緊的水龍頭。

它輕輕地走進房間，不一會兒退了出來。看來房間裡并沒有它想要尋找的東西。

櫃子縫隙被它龐大的身軀遮擋住了，當感受到強烈的視線幾乎穿透薄薄的門闆，我閉上眼睛，自我催眠。

——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醬油瓶。

咒靈對櫃子裡的“醬油瓶”沒有興趣。

哐哐哐哐……撞擊聲又起。

我趁機從他背後鑽出來，躲進第一個房間。

房間内沒有其他活物。

接着，我在滿是灰塵的桌上發現了一張被剪開的舊報紙，紙片上有紅筆在人名處畫了好幾個圈。

這篇報道，講述的是30年前，一名叫北田太介的人渣，毒瘾發作後殺害全家的事。

北田太介生前是有名的惡霸，黃賭毒無一不沾。案發當天，他神志不清把妻子砍傷後，被自己的父親拼盡全力反鎖到門外，當時簡易住所的門鎖并不結實，北田幾下就把拉鎖撞壞，進入屋子，把阻攔的父母，妻子和兒子全都殺害了。

鄰居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阻止。

于是慘叫聲微弱下去，最後變成墳墓一樣的死寂。北田太介卻毫無人性地呼呼大睡，最後在睡夢中，被姗姗來遲的警方擊斃。

過了幾年，附近開始流傳起“北田太介”的鬼魂回來複仇的傳聞。

居民樓内陸續出現死狀殘忍的屍體，居民請來高僧作法，離去時，高僧聲稱已将北田太介的怨靈斬斷封印。

後來，原先的住戶逐漸搬離，平安無事了好幾年，“北田太介”又再次出來作祟。

“如果聽到門外有奇怪的聲音，千萬不可以開燈，更不可以開門，否則就會被殺死。”傳聞如是說。

依我看，30年前本就是日本經濟的“大崩潰”年代，這附近正好是貧民區，三教九流混雜，治安堪憂，黑澀會收租，街頭亂鬥之類的亂象簡直不要太常見。隻要出現死人的新聞，就會怪罪到北田太介的怨靈頭上。

這隻雙頭怪物并非北田太介，而是居民對“殺人魔”的集體恐懼創造的詛咒吧。

我貼着牆角，實時更新情報。

“您貴庚？”“您看起來器官都要掉光了為什麼還能行動？”“您每一步是不是都在淌汁？”這些台詞都是禁句，在心裡想想就行了。

總之這隻咒靈拼接了【殺人魔】以及【被害者】的特征。

看上去就是會踢貓的辣雞。

所以我堅持不與他對視，以免觸發什麼不可抗力，導緻當場被追殺到死。

“剛剛差點就被一級咒靈發現了，它看起來智力不是很高的樣子，能夠被評價為一級，恐怕是有特殊之處吧。”

待咒靈遠去，我把剛剛注意到的情報分享給不靠譜的成年人。

地上蜿蜒着幹涸的水迹，冷冷的，鋪出霜一樣的清灰色。

“我再确認一下，我的目标是二級咒靈吧？”

“沒錯哦。那麼，需要老師幫忙嗎？”

他又問，語氣認真。

依照他護短的習慣，這隻一級咒靈大概屬于有一些麻煩，但并非不能化解的那種程度。

“讓我先試試吧。”我如此決定。

氣氛還蠻輕松的，稍微認真點也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丢出劇本了，作為女演員的我要接住台詞。

否則就會變成令人尴尬的獨角戲。

那樣會被記仇的吧。

“詛咒這種東西啊，特别喜歡停留在出生地，針對這個特點，高專會定期對高危區域巡邏，祓除掉潛在的威脅。”

我忍不住評價：“可惜隻要負面情緒不消失，咒靈會不斷死而複生。”

“答對了。”

那麼這一切算作，自己詛咒自己？

如果每個人的經曆都可以濃縮成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上面書寫着傳奇。

人類唯有不讓自己好過這點，稱得上可歌可泣。

“看樣子隻能這麼辦了，那每隔半分鐘通話一次沒問題吧，沒有及時應答，我就來找你。”

“好。”

一級特産咒靈還在跟房門對峙，它可能真的腦子有毛病。我與它背道而馳，接着就無語了。

不知道它具備了什麼特殊術式，隻要我一靠近樓梯，它就會突然出現，防不勝防。

三分鐘後。

“好了，我扔了個咒骸跟他玩，自己躲了起來。”

“Nice Job！這樣就行。”

“這個……需要回收嗎？夜蛾校長的咒骸一直在挨打。”

“沒~關系，我會證明它離家出走了。”

“……”夜蛾校長會恨你的。

二級咒靈在哪裡？

二級咒靈就躲藏在黑暗的房間裡。

讓我們一起找到它。

把它埋在黑暗的墓穴裡。

……

簡直就是現代版的狼外婆與小紅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