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頓了片刻,伊地知就立即追問:“說服總監部,我知道了。在這時候打擾你們很抱歉,接下來要怎麼做?”
“請伊地知先生務必用你的專業性,告知對方任務的不合理性,請從愛護生命的角度,告訴上級一年級的弱小,申請更厲害的咒術師,這不是為了保護高專,而是為了保護那5名普通人。”
我用心理醫生那樣溫柔的聲音說:“如果他堅持不改,你就說:抱歉您沒有考慮到高專的實際情況,或者抱歉您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然後把你之前說過的觀點再重複一遍。”
“伊地知先生應該已經學會了吧。”
“關鍵就是,陳述觀點,反駁,再陳述。别人在說什麼,不重要。”
伊地知沉默了一下:“那個……星野你平常也是這麼對付五條先生的嗎?”
雖然但是,伊地知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是這樣的,我覺得這個命令是非常沖動,愚蠢,不專業的,甚至危害到國家安全。”
迎面而來的白蝴蝶輕柔地環繞在身邊。
“呃……危害國家安全?”電話那頭的伊地知已經懵掉了。
“高專的咒術師并不是什麼低值易耗工具,而是非常珍貴的不可再生資源,我希望伊地知能夠為這個國家想一想,想一想我們能夠為這個國家回報什麼。”
“呃,能夠為國家做什麼……”繼續鹦鹉學舌。
我徐徐道來,每個字都是技巧,沒有絲毫感情。
“祓除咒靈是我們咒術師的目标,雖然在執行過程中,高層跟五條老師領導的高專出現了分歧,但高層的每道命令,都是為了阻止悲劇,讓這個世界更美好,我們的總體目标始終是高度一緻的。為此習慣了犧牲,也不懼怕犧牲,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無價的。我們作為最了解現場情況人員,才需要更加強化自己的主體責任,提供堅實的人才支撐和組織保障,我們必須讓咒術師的犧牲變得有意義才行。”
我把方糖放進盤子裡,用熱水化開,蝴蝶落在打濕的紙巾上,吸取糖分。
“雖然我平常跟虎杖同學是朋友,從專業的角度說,虎杖悠仁絕對不能加入救援,一是他正在被五條老師監管,屬于危險品,二是他沒有咒術師的心理素質,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他極有可能失控背叛。”
“何況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也隻是四級咒術師,按照規定,他們的上限也就執行二級左右的任務吧。”
感覺伊地知已經被我一大通正論繞暈了:“打斷一下,抱歉星野,我想确認一下……虎杖同學知道你是這麼看待他的嗎?”
“……”
你這是在打抱不平還是怎麼的。
說到底你也就上次茶話會跟虎杖一起吃過西瓜的關系吧。
伊地知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我跟伊地知先生的想法是一樣的。在天平兩端放上砝碼,其中一邊是詛咒之王,一邊是拯救世界的男高中生,難道要呼喚愛和奇迹的力量嗎,那樣的幸運如果存在,詛咒之王就不會複活。”
我溫和親切地說:“在虎杖同學的問題上,我們已經輸過一次了。”
伊地知沒辦法反駁。
“何況概率本身就是脫離實際的紙面數據,哪怕隻有1%,一旦真的發生了就是100%,跟虎杖同學本人的想法沒關系。雖然這樣說法很冷酷,也很不好聽,正确地提出專業意見是我的職責,相信伊地知先生不會怪罪我的。”
“出動3名一年級學生,是誰的天才主義,我真的很好奇哦——聯想到最差的結果是兩面宿傩殺死伏黑和釘崎,3人組全滅,尤其伏黑惠既是五條悟的養子,又繼承了珍貴度不亞于的【無下限】的【十影術】,他的死亡會導緻禦三家中的【五條】【禅院】的怒火。”
“也會看到五條悟的無能。”
“高專的軟弱,後繼無人。”
“伊地知先生,你有勇氣承擔這個的後果嗎?您一定不會想看到咒術界的薩拉熱窩事變的。”
……
“綜上,想必您已經完全理解、了解、知道自己踩進多大的火坑,現在您一定跟我一樣,發自真心的想給對方潑油漆,我就不打擾您幹正事了,請您反饋後務必聯絡我。”
挂斷電話,我決定打個車去約定地點。
一開始說好了五條悟c我當觀衆,結果現在變成了觀衆站c位,還得臨時想個節目出來……還要自己拿行李。
我是真的無言以對。
好想擱擔子擺爛啊。
好在我能用的咒具和咒骸都已經取出來,單獨裝在背包裡。行李箱剩下的空位則是放着其他咒具、衣物、零食等。
我把行李箱寄存在咖啡館。
就抱着咒骸,提着背包,攔下迎面開過的空的士。
把地址跟的士司機說了,他看了我好幾眼,忍不住說:“那個地方又荒涼又偏僻,平常根本沒有人去,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這是學校活動的要求,我是學藝術的。”
“哦,難怪。”
伊地知的電話再次響起。
“星野,我向總監部說明了高專的情況,總監部拒絕了。”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慌張。
“沒關系,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們還有第二步。”
“第二步?是什麼?”
“第二步,就是換個負責人的電話号碼繼續打。”
“……”
他可能也意識到之前被我連恐吓帶迷魂湯灌得心迷鬼竅:“星野,五條先生是什麼态度呢?”
“他很生氣。”
我想了想又補充說:“他什麼也沒說。”
“……啊五條先生!他不會已經在想怎麼打我了吧!必須阻止這件事才行。”
聽起來已經要斷氣了。
“對了,直到總監部願意開緊急會議前,請換夜蛾校長來打。”
我說:“記住了,别管對方的要求,隻複述你的觀點。”
然後你們就可以車轱辘地繼續扯皮拖時間。
伊地知:“……”
注定沒結果,注定是徒勞。
哪有拖不了的,拖到明天都沒問題。
很多事情之所以顯得困難,隻是因為當事人專業性不足,尤其是伊地知,就代入了太多的個人感情。
過度消耗,可不是長久之道。
“可是現在還不能确定咒胎會變成特級……而且事後以拒不執行追責逮捕的話……”
“然後您會獲得一段悠閑的假期。”我曼聲說。
“啊……?”
“抱歉,伊地知先生……我真的很難過,讓伊地知先生一個人承受壓力,要是我還在高專就好了,如果我是傳達命令的人,一定不會讓伊地知先生難堪。”
我繼續給伊地知打氣:“無論主觀還是客觀,我們都沒有拒不執行的意思,無論怎樣的困難我們也能夠克服,前提是擁有克服困難的條件。我們必須尊重客觀事實,哪怕為此承受我們很弱小的痛苦。伊地知先生已經向上級彙報過了,還有通話記錄,那就沒有問題。”
因為表演并不是在争取上級的意見,而是是争取搖擺的第三方以及旁觀者。
司機不斷打量我,眼神越來越怪了。
“伊地知先生,上級不是朋友,他不可能被你說服。更多時候,伊地知先生一直在委屈自己,那麼争取到更多人的聲音,才能決定接下來的命運。”
雖然我的情緒一直穩定,語調也很低,和緩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内也足夠清晰。
司機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是什麼特别部門的人,接到任務去調查工廠吧?那個地方曾經死過很多人,你知道吧。”
我笑盈盈地說:“别在意,我隻是在跟同學對漫展台詞而已。關于您剛剛提到的死人的事情,可以展開詳細說說嗎?”
感覺伊地知在電話對面屏住了呼吸。
司機深深地看了我一樣:“是為了學校活動對吧?介意我抽根煙嗎?”
我:“啊,請便。”
他調開車窗,叼起一根煙,點起火來。
……
終于到了指定地點。
荒涼頹廢的空倉庫。
我下車,背着包,昂首挺胸,咒骸抱在手上。
“我們的未來充滿荊棘,并不意味着我們隻能被動接受。”
“幸好伊地知先生及時發現了問題,五條老師恰好也跟我在休假中,您做得很好很及時,下次有類似情況,也請您一并告知我,我也會幫忙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無論如何,伊地知先生不要有太大壓力,因為這個國家的管理水平有多爛,每個生活在霓虹的人都知道。尤其每次任務整理的亂七八糟的報表,讓我覺得是個初中生都能幹。”
“……”
“我覺得伊地知先生可以再想一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不要亂了分寸。因為我們是公務員隊伍的,是這個國家管理機構的一員,我們跟普通民衆是不一樣的,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剛剛你好像說這個國家的管理水平有多爛,每個人都知道。”他好像憋不住了。
“啊對。”
“可是,這是我的心裡話,星野……咒術師目前人手确實不夠,一直拖下去,那5個人就真的沒救了。把學生送上戰場很卑鄙,如果我們都退縮了,就沒有人拯救生命了。”
“拯救生命。”
唇齒細細品味了這個高尚的詞彙。
“為什麼不想辦法推進法案打破天元大人的咒力結界高壓鍋呢,下次敵我都拿着小木棍對打,傷亡率一定很好看。”
“啊星野!請慎言,千萬别這麼說,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這麼說是絕對不可以的!”
“啊對,萬分感謝伊地知先生提醒。”
我輕柔地說:“事實上我們國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存在覆蓋全國的咒力結界,也沒有監視咒術師的行為……那樣的東西是不存在的,都是謠言。”
“我們咒術界的人才都經過嚴密的篩選,正直又可敬……并且,熱愛拯救生命,因此,我們不接受民間的野生咒術師,他們不過是靠着基因突變,随機産生的變異怪人,并不忠誠可靠,阻止了真正的賢能。”
“星野!”聲調吓到變形。
可能伊地知又吓掉了幾根頭發,真是過意不去。
“抱歉伊地知先生,吓到你了,我隻是想開個玩笑調節氣氛,這個玩笑聽起來并不好笑。”
伊地知大概充分理解到我隻是在遞台階,他趕緊說:“星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些人,那些人……”
說不出口。
我歎了口氣。
“我看到一群迷茫的羔羊,離開苦難的路途,終于回歸上帝的懷抱,他們得救了,哈利路亞。”
“……”死寂。
隔着聽筒也能感受到伊地知的絕望。
感覺自己欺負得過了頭,我最後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放心好了,老師已經在回程路上了。”
這回是真的松了口氣。
目的地盡頭有兩個男人。
一個老人穿着很是考究,一看就來自大戶人家,另一個青年綁着頭巾,吊兒郎當。
他們一齊看過來。
那個老人穿着馬甲三件套,老花鏡,衣袋挂着懷表鍊,仿佛是一個升級版的伊地知。他朝我點頭說:“久等了,我是長谷川忠泰,你就是utf-8?B?5rWL6K+V?桑吧。”
不愧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真難為你一絲不苟地念出來了。
我平靜回應:“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