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因狂喜而微微顫抖。
就像是被一塊從天而降的鑽石砸暈了。
“這是給我的?真的?!”
快樂與憤怒是不相通的,無論小林八尺之前有多不滿,看到福澤谕吉的肖像也會發自内心地感到快樂。
“哈哈。”
“有了這些錢,又可以逍遙好一段日子了,海外看中的限量款可以下單了。”
他的臉色不停變換,嘴角一直咧到耳邊。
我禮貌地朝長谷川點頭。
“看來接下來的這具屍體就跟芝谷制藥無關了,比起芝谷制藥或者公安,某些擁有足夠好奇心的私人偵探,大概會做忍不住點什麼,比如這些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通過私人渠道對比死者的指紋和DNA,找出受害者的身份。”我提醒他。
“這附近流傳着死過很多人的說法,恐怕不僅僅是因火災死掉的吧。”
“這個是自然。”長谷川和善地說。“這筆錢是您應得的。”
我決定不再去想它的細節,并且完全沒有接手的意思。
“忘了告訴您,我有個同伴要來。”
長谷川的表情微微一變,臉上的細紋變得僵硬、清晰。
“之前沒有聽您說起過這個事。”
“您也沒有問起。”
長谷川打量着我說:“禅院小姐,我們應該是可以達成共識的。”
“所以我現在特意想起來告訴您了,一億円對我來說太多了,我從沒說過自己是獨身主義者。”
“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準備。”
“可真抱歉呐,這點無關大局的細節請原諒我吧。”
這是博弈。
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無疑令本以為掌控大局的他,微妙地感受到了堪稱背叛的情緒,相反我也握着芝谷的把柄。
反複暗示小林八尺,我跟他才是一條船上的夥伴。
因為道德底線成謎的雇主實在不值得信任。
至少在長谷川眼裡,咒骸攻擊他時,小林八尺沒有及時阻止,他是存在失控的可能性的。
這些手段未必高明,隻是心虛的人會先輸。
最後他說:“這個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
“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幫助我的。”我也識趣地說起了漂亮話。
體諒這世道人心真是一樁美德。
“長谷川先生您是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人吧,你出生在了一個好時代。”
長谷川眼鏡背後的神色有了奇妙的變化,那複雜的情緒被老花眼鏡掩蓋,掙脫出來,像隔着雲層響起的,噼裡啪啦的雨聲。
“好時代嗎……是啊,那是戰争結束後的黃金年代,自我出生以來直到三十歲,每一天都看到生活都越來越好,人們買奢侈品就像買菜一樣平常,東京的人們堅信通過奮鬥創造的财富,甚至可以購買下大洋對岸的新鄉。”
“直到80年代開始,日本迎來了大蕭條,無數财富憑空蒸發,企業紛紛倒閉,工人失業甚至無家可歸,數以萬計的流浪漢,數以萬計的自殺者,紅燈區的營生暴漲,整個國家失去了整整十年。”
“因此我非常感謝芝谷老爺,是他給了我新生,如果不是他,我的屍體早就懸挂在富士山上吧,那真是個幹淨的去處。”
“小林先生,能夠對付咒靈的子彈來之不易,之前被困住的時候,也想着灰原先生答應了要來,會多一個幫手。”
我撅着嘴,半真半假地抱怨說:“灰原先生明明說好了會來的,結果隻有我在。”
“你被放鴿子了?”他不走心地說。
他表面還維持着冷峻人設,可能滿腦子都是怎麼花掉巨款了。
“這是不嚴謹的。”我解釋說:“準确地說,他手機關機了。”
小林八尺:“……”
我繼續說:“我聯系不上他。”
“你就是被放鴿子了,要不就是出事了。”很會說話的小林說:“選個自己喜歡的答案吧。”
“難道你很無辜?”我冷笑:“你們臭男人都一個德行,都喜歡騙女人。”
“本大爺懶得跟失戀的女人計較,你之前不是挺冷靜的嗎!”
開始口不擇言。
“我已經忍很久了,在非工作時間,連生氣都不允許嗎?反正這裡也有屍體要處理,還要再檢查一下周邊是否有遺漏,我要求等1個小時沒問題吧。”
“400萬,還有一個弄壞的手電筒。”
“啧,女人就是情緒化。”
他看了我一眼,在長谷川忠泰發表意見前,主動說:“我沒有意見。”
對此,長谷川忠泰隻是打了個電話,處理屍體的事情。全程沒有對我們發表任何意見。
“小林先生,你真的沒有話要說?多一個不了解的人,對你來說增加了不确定性吧。”
他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翻着死魚眼說;“我覺得就算反對了,你也會羅裡吧嗦直到我同意,就這樣吧。”
我:“……”
“總之,上一單生意出了點意外,灰原先生就是脾氣太好,才總是好心提供售後服務。”
“……嗯?是嗎。”
“我覺得他不會失約的,因為他答應了我,這很重要不是嗎,你覺得呢?”
“……”
“禅院,你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400萬。”
“你的情報能力和分析能力我還是挺看好的,對應的是輔助性的角色,心理素質還行,身體素質是最差勁的那種,體力和耐力都不行,一看就有搭檔。”
“那他為什麼會遲到呢?”
“……?”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說他在處理上一把生意嗎?幹我們這行的遇到意外情況不是挺正常的嗎?”莫名其妙當起了知心大姐姐的小林壯漢無語地說。
“怎麼,害怕了?好歹你也是個禅院吧,你們禅院怎麼什麼類型的都有啊。”
“畢竟……我也是個女孩子之類的吧。”發出扭捏的聲音。
“噗!——哈哈哈哈哈!!!”小林八尺爆笑,嗓門超大的。
“至少你的胸得有我這麼大吧。”
“……”
好,這下全世界都知道你胸大了。
“而且你打扮得太随便了吧,一看就是當小跟班的料……想施展美人計至少把這副土爆了的眼鏡摘了,把發型換了,化個妝展現點女性魅力吧!你把男人當什麼了啊!聽好了,所有男人都喜歡大胸、長腿、性感、溫柔的大美人,你自己對比能占幾條吧。要說你眼睛長得還可以,努力點勉強能打個六分……”他伸手就想摘我的咒術眼鏡。
我側身把咒骸丢到他臉上:“請替我捶他,謝謝。”
随後,出現了一輛白色的冷鍊貨車。
車上跳下穿着全套防護服的人,很訓練有素地把屍體裝進集裝箱,用貨車拉走。
沉默又高效地專注着工作,根本不看旁邊跟咒骸打鬧的小林八尺一眼。
面前的工廠像一個敞開的匣子,草率地打破了結界,釋放出了匣子裡的東西,會帶來什麼,我們一概不知。
死亡乃人生大事,偶爾我也會覺得,死亡一無是處。
因為故事的走向是由活着的人決定的。
荒草殺殺,聲音彙集成看不見的大海。
時間到了,五條悟當然沒有出現。
因為他是遲到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