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了,大暮先生。”我盯着大暮鳴一:“您能告訴我,您是故事裡那個村姑的孩子嗎?”
“胡說八道,我不承認!”芝谷英士控制不住地大喊,脖子上青筋跳動。
我用一個眼神将他釘在原地。
“雖然僅僅隻是我的猜測,但這并非不可能,您作為洋一先生的左膀右臂,一定非常了解他吧……否則,芝谷洋一為什麼一定要把家産和對芝谷制藥的控制權留給你,為什麼芝谷英士毫無繼承人的自信,既懦弱又可憐。”
“大暮先生,您是芝谷洋一的長子。在他心裡,恐怕您才是他最理想的繼承人吧。”
“禅院小姐,您真的很厲害,您是我想要成為的人。”長谷川葵音啟聲說。
聲音溫溫柔柔,夾雜在《櫻花》凄慘的歌聲裡。
“葵音,可以幫我換一首歌嗎?”我轉過身試探地問着:“其實我更喜歡西式古典音樂,比如莫紮特《小夜曲》就很好。”
她歉意地說:“帶給您困擾了嗎,實在很過意不去。”芝谷英士惶恐地擡起手,似乎很想說點什麼。
切換了唱片。
受折磨的和式小調消失,更正為舒緩柔情的古典樂曲。
她在唱片機前駐足停留,似乎背着我們思考了一段時間。
“大暮先生,從很早的時候,我就覺得您像半個父親。您是父親意志的代行人,英士少爺是萬萬不敢反抗您的。以後我應該繼續稱呼您大暮鳴一,芝谷鳴一,還是福山鳴一呢?”
“葵音……”
她的笑容像清晨的陽光,從教堂的花窗穿透,會讓人生出虛假的期待。
“你還是叫我大暮鳴一吧,我已經習慣這個名字了。”男人露出苦澀的笑容。
“嗨,大暮先生……您過去是海上自衛隊參謀軍官,情報是您的強項,我說的這些您早就知道了。”
“真理教通過某種儀式人為制造出了我,為了能容納【黃泉】之神。絕大多數容器會在受肉中被剝奪自我意識,那位是擁有無限憐愛的母神,會保護容器原本的意識,以潛意識的方式沉睡。”
她的嗓音如機械一樣缺乏情緒。
哪怕說着自己的事情,她以殉道者的漠然姿态。
“長谷川葵音是沒有自我,沒有靈魂的容器,是不應該存在的,用以束縛神的鎖鍊。但是如果沒有相應的‘人格’的話,那位大人就無法對外界産生聯系。”
“那位大人,現在還什麼都不需要……我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
大暮鳴一看她的表情很詭異。
“那位大人來自黃泉,她的靈魂本源與死亡熔和在一起。修正這個世界的錯誤,将一切回歸于虛無,才是她的願望吧。”
唱片機傳來電流紊亂的滋滋聲。
“葵音,我們走吧,沒時間可浪費了。”大暮鳴一臉色微變,帶着長谷川葵音旋風離去。
葵音朝我微不可查地點頭。
突然,大暮鳴一以迅雷之勢拔出槍!子彈命中唱片機。
一縷青煙冒出,音樂聲停止。
芝谷英士吓得倉惶逃竄。
“叛徒,你不會成功的!你一定會死!凄慘地死在我前面,死無全屍!我詛咒你,大暮鳴一!回來!葵音!”
“不能原諒你,實在抱歉。”葵音鞠躬說。
她看上去真的被調|教得很完美,一言一行都在強調尊卑貴賤的秩序。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行為的問題,沉浸于面具般淺薄的扮演遊戲,沒有平等的人格。
在把槍口指向我們之前,他帶着葵音走進升降梯,摁下開關。
升降梯大門關閉,大暮鳴一隔着鐵欄說:“英士少爺你也看到了吧,能夠将洋館撕碎的【神迹】。”
“該死!葵音,回來!回來!”
芝谷英士搖晃着外圍的防護鐵欄,毫無辦法。升降梯沒有再下來,必須尋找其他出路。
“兩個人都走了,你也差不多了,别像敗犬一樣擋着道。”
“在我看來是你自作自受,别的不說,你強迫了長谷川茉莉對吧?”我居高臨下地看着瀕臨崩潰的芝谷英士。
“芝谷洋一的為人我不清楚,既然他會對長子如此慷慨,對愛人的女兒長谷川茉莉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茉莉才是洋館真正的主人……雖然一直被精神疾病困擾,她的心性、能力比你強多了,深藏不露,顧全大局,你太離譜了,在芝谷洋一心裡已經社死了。”
我一腳踢開他,腳尖踩着他的胸口:“别浪費時間了,快告訴我控制室怎麼走。”
芝谷英士深深吸了口氣,艱難地說出他知道的部分。
他跟着我,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混賬模樣。
“給我帶路。”我高高在上地命令。
芝谷英士卻絲毫不介意被我粗暴對待,乖乖走在前面。
距離黃泉之國越來越近了啊。
詛咒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它們就像被催醒了一樣,令人不安地躁動着。
“還有多遠?”我問。
“多遠?你要去哪?”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後面傳來。
他拍住我的肩膀。
我頓時呆立不動,這張臉我實在太熟悉了。
小林八尺死前也長着這麼一張臉,後來他那雙并不友善的眼睛失去生氣,變得有如渾濁的魚目。他被斬斷的身體收殓在床上,散發着令人不快的味道,那是不幸與詛咒的味道。
他原本是想對我說點什麼的,最後放棄了。他無力再告訴我了,也許會下地獄,永世不得為人。
我身後的人是小林八尺?他不是已經被大卸八塊了嗎?
“小林先生!”
我驚呆了。
“禅院,你總算來了。你也太慢了。”他回了我一個熟悉的鄙視眼神。
“……”
我身前的人也不是芝谷英士,而是仿佛嘲諷似的,冷冰冰的空氣。
我突然想到自己并沒有跟着他……芝谷英士被大暮鳴一射傷了腿,無法行走,我沒有前往控制室,而是一直在原地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