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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神的孩子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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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我乘坐的夜間巴士發生了高速追尾事故,我的名字也出現在死亡名單裡。”

“……所有乘客都死亡了,隻有我中途臨時下車去洗手間才逃過一劫。”

“……我的手機和身份證都留車上,我沒有錢,也沒有地方可去。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像現在這樣的生活了。”

……

簡直就像都市怪談一樣呢。

佐倉葉子不願談論過去相對失敗的人生,還是被我挖掘出不少有趣的信息。

事情是這樣的——

兩個月前,離家出走的佐倉葉子在乘坐夜間巴士前往前男友家的中途下車,不小心在休息站點睡着了。

當時不負責任的司機沒有點清人數,就擅自把巴士開走了,在不久後發生了高速追尾事故,所有乘客罹難。車禍的起因似乎與司機疲勞駕駛有關。

錯過班車的佐倉葉子隻好徒步前往東京的前男友家,用随身攜帶的鑰匙打開大門,收拾了房間,用冰箱的食材做了飯,等着對方下班,卻發現她認為可以依靠的男人把陌生女人帶了回家。

兩人舉止親密地相處,吃着她親手煮的飯,互相親熱,言語裡甚至提及了她的存在,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盡管房間裡到處都有佐倉葉子的痕迹,那個人渣簡單地把一切稱為是“母親幫忙收拾的”。

佐倉葉子的前男友應該隻是單純在享受她的照顧,他的背叛也是蓄謀已久。哪怕那個男人事後覺得不對勁,試圖聯系上她無果,也就輕易放棄了吧。

聽到陌生女人的闖入,她搶先躲在了床底下,錯過了當面對質的機會,可以稱作慌亂下的巧合。人與事都在日複一日的機緣巧合下慌亂行事,她就不由得想哭了。

眼睛一閃一閃地,東張西望着,擺弄自己的手指,渾身就像坐在釘子上一樣不自在。為了不讓自己哭,她又說了更多話。

哪怕白天睜着眼也是會做噩夢的。

她當時痛苦得想去死,眼淚都流幹了,在第二天的午間新聞,就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罹難名單裡。這實在是天大的玩笑。

人類的社會性死亡來得輕而易舉,就發生在命運錯亂的瞬間。人會憤怒、悲傷、困惑、難堪……但這些與親自體驗的死亡相比,都變得無關緊要。

有人認為,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由此帶來新的困惑。個體的存在似乎唯獨與自我無關,在這個原子化的社會,一旦與他人斷絕了聯系,自我也不複存在了。

哪怕死了,也沒有人知道,這就是現代人所面臨的無緣社會。

通過短暫的交談,讓佐倉葉子完全放下警戒心是不可能的,但她并不擅長應付别人的試探。

雖然她并沒有透露她的家庭住址,有無親人等基本情況。可一個沒有社會關系的,年輕健康的,尤其是被官方定義為已死亡的女孩是非常危險的。一旦她真的消失了,沒有任何人會尋找她,因此她的所有選擇都必須為自己負責。

有良知的父母或者老師會從小教育女孩子保護好自己,比如不要穿過于暴露的衣服,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說話。女性的價值太過獨特,生理上又缺乏足夠的力量,可能僅僅隻是到了偏遠的地方,在夜店喝了兩瓶飲料,就被綁架到陌生的地方,接下來的一切都不由自主了。

在東南亞的黑市,一個人的價格大概是2000美元,隻要能賣出100個人,就可以在日本成為千萬富翁。當作惡的代價無限低,而收益無限大的時候,能夠約束貪婪的隻有一點微不足道的良心。

死亡并不恐怖,比死亡恐怖的是【消失】。

消失的人,一切皆有可能遭遇。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

佐倉葉子一直回避談論她的家庭和父母,她是被動成為水蛭的,她沒有完全做好獨自生存的覺悟。

“跟你聊了很多,我一直想問,【水蛭】的名字是從哪裡聽到的?”

“……聽到的。”

“這個名字太奇怪了。”

“我是無意間知道的,東京這種城市也有其他【水蛭】。”佐倉葉子說:“水蛭并不是我們這類人的正式稱呼……我們沒有名字。”

“你也挺不容易的。”

“謝、謝謝。”

“姑且冒昧地問一下,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那個我倒是沒想到水蛭之間也有規矩,幾乎互不打擾呢。房子一般會默認先來後到,為了避免麻煩,如果房子已經被人先占了,後來的就得讓出房子……”

“我不是說這個。”

我拎着所剩無幾的咖啡搖晃說:“你說自己無處可去,但我并不這麼想,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并不困難。”

她一愣,然後不自在地賠笑着說:“……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還不打算停止。”

水蛭。

在傳說裡因為畸形,而被放逐至大海,自生自滅的孩子。《古事紀》記載伊邪那美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手腳萎縮,名為蛭子。

所以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這世上也有人因先天不足被厭惡,無家可歸,隻能成為水蛭。

這兩個月來,她一直像透明人一樣潛入别人的家,避人耳目地生活着。

很快意識到放棄自己的便利之處。

因為她死了,她的一切都預先被原諒了,一切都被允許了。她不在活人的規則之内。人如果隻能活一次,就像根本沒有活過一樣。

人隻能活一次,人死後也就不需要承擔責任,無需對其他人負責。她的内在是輕飄飄的。

我不理解她,但她是合理的。

——認真想想,我的經曆也并沒有比她更加成功。

救護車已經把墜樓的男人帶走了。争吵聲也早已停歇。樓下仍舊站着不少人,驚懼于這場意外的墜樓事故。

單薄的陽光切割了佐倉葉子。

透明的眼瞳像清澈的玻璃一樣,從睡夢驟然驚醒時的惶惑。

“你想一直當水蛭嗎?”

“算是吧。”

“水蛭多嗎?”

“不清楚。”

她說。

“……我遇見了初中時自殺身亡的同學,他也成了水蛭。”

“……他說我不适合做水蛭。”

“……雖然在你看來我成為水蛭的理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現在還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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