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剛放下電話，我立即聲先奪人：“我申請辭職。”
“……”
老頭很無語。
我也很無語啊，為什麼要選在下班前搞恐怖襲擊，就不能統一安排到第二天早上嗎？
我們一起用上班時間協商開會，一起薅高層的羊毛不好嗎？
已經到下班時間，竟然要在這個草台班子飙演技，為什麼要這麼傷害我。
我隻是個【觀衆】啊。
瑪德。
“池田先生竟然繞過我給我的下屬布置工作，實在太令人心寒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也授權全面負責綜合運行辦公室的工作，這未免太離奇了，如果他真的對工作安排有意見，我是可以聽取意見，改進工作方式的。如果信息調查科認為我不勝任工作，我會聽從安排繼續學習，當面羞辱我實在太過分了……”
老頭聽到我談起學習，眼角抽了一下。
卻是溫文爾雅地說：“星野桑，你這是在說氣話。”
老頭當然隻會和稀泥，又把池田叫來“了解情況”。
在我面前一唱一和地秀恩愛。
真是辣眼睛。
“池田先生，我們之前的工作配合是很愉快的，您不可以在我的下屬面前指責我的工作能力。”我根本沒正眼瞧過他，一直盯着老頭，聲音委屈極了。
“我跟您是平級，您恐怕沒資格安排我做事。”
“星野啊，池田是單位的老員工了，早就不是毛手毛腳的年輕人了。他隻是找不到人心裡着急，才會按照之前的工作方式，提前跟大久保溝通。你太應激了，誤解了池田的心情，這件事完全是個誤會啊。”
“可是現在已經沒法按時完成了啊。”我乖巧可憐地說。
雙手合十，輕輕抵着嘴唇。
眼睛可憐地眨巴眨巴。
“本來就不會，時間上更是沒辦法，完全超出了辦公室的能力範圍，我要怎麼辦才好？如果單位因此蒙受損失，乃至有人的生命受到傷害，我是承擔不起的……不要，好可怕，我不要這樣。”
臨時湊齊的草台班子繼續演戲，沒有歡呼，沒有掌聲。隻有各懷鬼胎的牛鬼蛇神輪番唱罷登場。
隻有白蓮花一般慈眉善目的老頭，為我們主持公道。
就算今天發生的一切他并不知情，也是他默許的。
用所謂“成熟”的大人方式——裝作睜眼瞎，遵守等級規則，讓一切都發生在水面之下，讓一切都顯得體面合群，風平浪靜。
身處其中，迫不及待地接受規訓，扭曲自我的個性。
一旦沒有守住内心的驕傲，面對牛鬼蛇神近乎無窮的貪圖和算計，淪為砧闆上的肉和發洩情緒的玩物，體驗還不如……毫無體驗的透明人。
他們用着這套答辯玩意，選拔出與自己相同的冷血同類。
他們可以允許踩低捧高、允許貪污公款、允許中傷诽謗、允許鬥争失敗，允許被自殺，但絕對不會允許五條悟說你們那套古董玩意早就過時了，不如早點卷被子滾蛋把位子讓給欲欲躍試的年輕人。
年輕人用光明和包容的方式改變世界，讓老橘子無事可做無法興風作浪，才是那些家夥們絕對無法容忍的。
……
“我哪裡知道她為什麼生氣？我隻是在交代正常的工作啊，如果每個人都像她這樣認死理，工作是幹不下去的。”
“池田桑，女人哪有情緒穩定的，再說星野才18歲，每個人都比她年長，資曆尚淺，在辦公室不能服衆啊。”
“看來總監部和高專的專員也不過如此。”
“池田你這就是在難為人了，星野現在是我們信息調查科的一員，她沒有做錯，隻是有些想法還沒有轉換過來，有些認死理，你不要看不起她。”
“池田先生隻給了2天死線，如果不按照他的要求完成工作，全部門都會因此加班。實在太可怕了，我實在做不到啊。”
“這時候就不要謙虛了，星野，辦公室的工作對你而言太大材小用了。隻要你們抓緊時間，大家都會變得輕松，隻要你們努力，就不會給其他人添麻煩了。星野你得到過總監部大力推薦，你的極限遠不止如此，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老頭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了格外不要臉的話。
他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孤立壓迫普通個體，提出匪夷所思的要求，再施舍般的給予安全感和歸屬感。
“星野不要害怕加班，我們每次需要加班趕死線的時候，都有很多優秀員工沖鋒在前，絕不留存僥幸心理。我們平常也提醒各部門，加班意識不可松懈，星野你就放心大膽去做吧。”
“……按照您的意思，那麼稍後我就吩咐大久保先生，把這項工作通知到相關部門，請他們一起配合完成，隻能先這麼做，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說。
“嗯。”
他的表情對這個答複并不滿意。
“星野，你在評議裡面分數有點低，主要是很多人反映的下班準時走的問題，務必要注意，綜合運行班受到你的影響都變得懶散了。”
提起加班，話題又到了老頭的優勢領域。
“……”
我可以的忍的。
說到下班準時走就是态度有問題，僵屍伥鬼又在CPU我了。
“出現這樣的情況我不怪你，但下次再這樣就不行了，總不能大事小事都讓我來管，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也耽誤大家的工作。”
“好了，沒事就先回去吧。”老頭看向池田：“池田你也先回去忙吧，材料的事情之後就不要來找我了。”
“我來申請辭職。”
我幽幽地念：“現在就請簽字吧。反正我也隻能做端茶倒水的工作，水平差勁，注定失敗……我馬上按照您的要求，去找人力部門蓋章，鄙人不才，今後就回高專呆着不給人添麻煩了。”
“……”
“等一下，哈哈。”老頭幹巴巴地笑了兩聲。
我站起來向他鞠了一躬，擡頭微微一笑，接着溫柔誠懇地說：“非常感謝這半個月來的支持和鼓勵，其實我也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在輔助監督這行幹下去，通過您的指點，我終于明白了，我還是更适合學術這條路。”
“為了不給您添麻煩，請如實報告真實原因：我，星野小夜因無法加班，無法及時配合完成其他部門的要求，無法勝任信息調查科的工作。”
老頭刷地站起來，瞪大了眼睛。
我繼續說：“這樣一來我也可以松一口氣了，真的非常您的關心和鼓勵，我都知道您是最理解我的人。在這個信息調查科多虧有您在，我知道您無論如何都會支持我的決定的……”
“不支持……先坐下說吧，先喝茶再說，這不是無法勝任工作的問題，你也很清楚吧。”
老頭急不可耐地打斷我的表演，其神色變得緊張。
“你太心急了，你還很年輕，不要受到一點挫折就給自己下結論，覺得自己不适合工作，不要把每個人都向往的履曆變成不光彩的經曆。”
“星野，你在日常工作中一定要及時疏導自己的情緒，跟我保持溝通。我們沒打算辭退任何人，你的表現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大家都覺得你很優秀，你好好的想一想，是不是自己又鑽牛角尖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我隻想大聲說“不是”！
“沒錯，看來你已經發現了。”老頭熱情開懷地說：“隻要你實習期不劃水，該幹的幹，該學的學，工作态度好一點，注意疏導情緒困難，通過考核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我乖巧點頭，捂着心口，怯弱小聲地問：“對不起，池田先生那邊……”
“池田桑，請你體諒星野的工作壓力，她隻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做了不少得罪人的工作，嗯……安全工作無小事，你不能仗着自己是老同事就覺得不給面子，要堅守底線，警鐘長鳴啊，要務必理解辦公室工作的難處，時間可以稍微寬限一點嘛。”
遞眼色。
又瞪眼試圖眉目傳情。
我跟池田都沒接住對手戲，可能同時有點反胃。
池田很快反應過來，一邊熱情地笑，一邊抹汗：“是是，啊對對對！……您說得太好了，您提醒了我！我也是這個意思。”
我在高專幹了三個月的輔助監督，跟着五條悟到處出任務都堅持下來了，同行的評價也證明我絕非不通人情，愛拖後腿的無能之輩。
要是到信息調查科半個月就被勸退，肯定沒法給總監部交差。
以“不勝任工作勸退”的名聲雖然差了點，實際對我又沒有任何損失，要能運作一番，小題大做提前結束輪崗倒是美事一樁。
那樣信息調查科應該更交不了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