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變魔術似的攥出一隻老鼠咒靈。我隻覺得眼前一花,接着一連串尖銳爆鳴直插太陽穴,令眼前一陣陣暈眩。老鼠咒靈炸起的松針一樣密集的灰黑短毛,伸展的指甲就像魚鈎的鋒尖,那雙布滿嗜血色彩的眼睛,沒有恐懼,隻有純粹的殺意。哪怕被咒力禁锢,它仍然試圖拼命撕咬真人的手指。
随即,真人的手掌湧現出咒力火焰,老鼠在悲鳴中燃燒為黑霧。“這就是小夜會對我産生緻命的吸引了,因為小夜不想跟任何事物連接,不是嗎?”
真人上揚着嘴角,就像找到心儀玩具的小孩子一樣。那異樣的微笑有着淩駕于他人之上的愉悅感。
“因為小夜很擅長把靈魂關進盒子。鏡子的對面當然也是盒子,那樣當然無法映射出真實,反而更加令人好奇。”
“不過啊,小夜,你真是太棒了!你是最理想的人類,我們才是朋友,在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真的是,越界了啊。
“你這家夥滿腦子隻想着自己呢。”我擡起眼簾,懶得跟他裝客氣。
“我要的是幸福的變化,豬腦子,成了理想的人類還要一直加班,豈不是白做人了。”
葵音渾身松軟無力,緊緊地抓着我,幾乎要把指甲掐進肉裡,很難想象瀕死的她會有這麼大力氣。
我用盡可能大的力氣抓着她,把她往我身上靠,盡量扛住她,另一隻高舉的手臂握槍,虛張聲勢地指着真人。
“真人先生,其實你推薦的遊戲是任天堂獨占的,不會在索尼的遊戲機上發行。”
因為任天堂和索尼是競争對手,不會讓自己的現象級遊戲出現在對手家的遊戲平台上的。他的詛咒師“朋友”提供免費學習版的時候,肯定沒有提醒這一點。
志同道合通常是小孩子的想法,成年人的觀點是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
他的戰友甚至都不肯為他花錢買正版。
真是好廉價的友情,許諾就像“你好”“謝謝”“再見”一樣,一文不值。
真人微微抿嘴,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專注的鴛鴦眼仿佛注入了頹靡的魔性。
“這有什麼關系呢?小夜,差不多可以消氣了吧。小夜,不要再袒護咒術師了。”
“是嗎?帶你玩的詛咒師可能沒有告訴你。”
“你實在是太菜了。”
扣動扳機。
子彈出膛。
真人瞬間消失在原地,他的速度極快,揮爪的陰影當頭而來。
就在這時,葵音猛地撲上來,高舉起手臂攔在我面前。
一大片黑影從她身後驟然擴散,從漆黑轉為猩紅,好像那些恐怖原本就來自于她的生命。
在深不可測的混沌之中,仿佛禁锢了數不清醜陋、饑餓的面孔。
密密麻麻地擁擠着、吞噬着、消融着,拉絲般迸發出無數纖長詭異的手臂,群蛇一般朝真人飛去。
可能是意識深處的共鳴,因為在這時,沒有人會真的詠唱咒詞。
……祂看見許多的人,就憐憫他們。
因為他們困苦流離,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
死亡的投影在逢魔的夜晚擴散開,張狂猶如撲火的飛蛾,盲目有如滾燙的夢境。
詛咒就是人心的陰影,一旦以意志凝結成漆黑的狂瀾,竟比鋼鐵還要堅固。
真人在死灰般的陰影間靈活繞行,他剛才是虛晃一槍,如今手掌已經變化為螺旋刺,呼嘯着刺破氣幕,像要殺死一隻唱歌的鳥,把葵音的心髒釘死在上面。
葵音繼續詠唱,纖長的睫毛低垂着,眼睛沒有一點溫度。
“你……必将承受代價!”
猩紅色憤怒地翻騰起來,像煙霧一樣騰起,就像在燃燒。
長谷川葵音的術式性能十分奇異,是操縱方向的究極特化。她能夠通過某種手段對咒靈施加影響,把詛咒當做自己的棋子來操縱。
而那活物般的咒力融合成影子——此番更像是心象風景,是她靈魂色彩的側寫,對現實進行排除。
魔女的世界與真實的世界是不同的,血腥恐怖的實驗,無法抵抗的群體意識塑造了長谷川的精神,它造就的怪物活在她心裡。
勇氣令人直面死亡,愛意令人蔑視死亡。
而死亡從不在乎……死神永生。
長谷川的術式似乎能産生某種深層次感染,令真人的反應變慢,他的動作好似半夢半醒,遭受正面沖擊栽倒,被強拽着拖行。
真人果斷變形,他的身體仿佛受到電流沖擊,肌肉抽搐般的抖動。
他搖搖欲墜,要摔倒時用手肘撐起身體,眼中幾乎跳出火花,咬牙踉跄兩步,幾乎是不管不顧地奔跑。
整個天空好像鋪上了一層翻滾的岩漿,真人頭也不回地跑着,在無邊無際的荒原奔跑,成群結隊的野獸在身背後追逐。
人類在最開始隻是一無所有的孩子。
人類創造的一切都會走向毀壞、腐朽。
宇宙在膨脹,邁向不可挽回的熱寂,星星也會變冷,人類的足迹終究會消逝。
因為對于朝向死亡的世界來說,所有的詛咒本該死去。它們隻是活在自己的執着中。除了自己,沒有人在乎。
澎湃的咒力打碎了隔層地闆,真人掉下去,變得破破爛爛。
啊啊!!
“不可能!你為什麼還能站起來!”
“你為什麼還能戰鬥!”
四柄釘子一樣的飛刀射出,分别射中真人的大腿和肩膀。真人發出駭人的慘叫,卻無法掙脫。他沒有血液可流,有醒目縫合線的身體就像屍體一樣慘白。
我順着樓梯跑下去,看到長谷川抱着肩膀,跪坐在天花闆的大洞前。
難以置信,長谷川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還有餘力。我忍不住重新評估她的戰力,芝谷的魔女——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施展出制勝一擊後,長谷川即将陷入術式熔斷,無法繼續使用咒術。
“小夜……”真人恐懼地看着我。
我推開彈匣,空彈匣應聲而落,右手維持瞄準姿勢,左手拍入備用彈匣,子彈上膛。
真人注視着一切:“你果然還是……”
一切妥協都源自火力不足。
不管怎麼說,真人蹦跶得已經夠久了,還是趕緊退場吧。
扣下扳機,後坐力拍打在肩膀上。
子彈打在銀芒的刀刃,擊出刺目的火花。
槍口打偏了。
出手阻止我的人,她的第二發刀刃朝我。
“長谷川。”我發出警告。
長谷川從天花闆跳下來,落地發出一聲簡短的悶哼。更遠的地方,是橫躺着的改造人“相沢”,它還勉強活着,一隻手臂消失了,胸前血肉模糊。
長谷川擡起頭,昏暗的臉上是冰冷而略帶得意的笑容。
我怒視着她。
她的目的——是要把真人占據為己用!
“你就在旁邊看着吧。”
“原來如此,有點掉以輕心了。”
“放心吧,暫時沒打算動你。”長谷川茉莉露出瘋狂惡意的笑容。
“我們血脈相連不是嗎,從生物的角度,我該叫你小姨。”
我感覺自己被殺意籠罩着。
“現在再來攀關系是不是有點遲了。你應該已經陷入術式熔斷,你做了什麼?”
“你說這個?”長谷川勾起嘴,血色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回到她的臉頰,她用小指從懷裡勾出一條細細的金鍊子。我目光一凝,鍊子竟拴着一根熟悉的——屍蠟化的手指。
是宿傩的手指!懸挂在她指縫間悠悠搖晃。
“!”
就分神的一小會兒功夫,鬼魅的身影已然欺近。
匕首刺入我腳邊,濺起的石頭打得人腳背發疼。
我慌忙進行瞄準。
不對勁。
她變強了,亦或是……
所有的細節都是真實的,都是可以印證的。唯有想要刻意隐瞞的那部分,才是謊言……特級咒物,原來這才是長谷川一路同行,試圖在我眼皮底下隐瞞的真相!
長谷川展露出真實的笑容。
無比暢快!
她自下而上挑飛出雪光,動作大開大合。
刀面扇開槍口,她朝我撞過來,把我頂上牆壁。她的喘息是熱的,我們的身體幾乎重疊在一起,咒物的氣息明顯變強了。
她沙啞地笑着說:“跟你說過了吧,我是被詛咒的孩子,我被命運挑選,對詛咒有更強的适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