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瞬間産生不穩定的感覺,心髒驟然一沉,有點不舒服。
就像是突然從夢裡醒來,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模模糊糊感到那個夢很美,無比荒誕幻滅。
之後湧現出更加難以分辨的複雜情緒。
然後,我低下長長的睫毛,讓自己的神情恢複成平日的淡靜。
“……好。”
——個屁!
……人渣麼。
俯瞰東京夜晚天堂一樣的彩色燈海,這琉璃的夜色啊,竟如龍宮仙境了。現實是籠中的夢麼,人造的光景淹沒了真實的黑暗。今晚是沒有月光與星辰的雨夜,會讓人忘記這是一座百鬼夜行的城市。
“我很過分嗎?”五條悟穿着浴袍擦着頭發走出來。
我睡不着。
我在裝死。
總之。
一定被我漏掉了細節。
最近都是因為這個傻逼,每天睜眼閉眼都是煩心事。每天上班就跟在地府上墳似的。
怎麼想都很麻煩,我也差不多快要忍耐到極限了。
我的煩躁甚至達到人盡皆知的地步,“我要跟你們爆了”的扭曲怨念,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黑霧。終于在爆破掉某個不長眼的科室後,平日嚣張跋扈的伥鬼會主動避着我走的地步。
蜷縮在五星大床,拿被子蒙着頭,昂貴的緞面味道和清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我後知後覺思考,是不是一開始就是請君入甕的局。
15分鐘前。
一路孤身走暗巷。
很遺憾有個白毛池面吊在後面。
唠唠叨叨說你生氣了麼,到底在什麼生氣。我說我沒有生氣啊。
——不是要解釋麼,我在思考。真的不要亂說。
我很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前徹底結束,他什麼都沒幹,還想要我解釋,已經很想掏出水槍對他滋水了。
子彈和時間都很貴,隻能選一個浪費在五條悟身上。
現在沒有水槍,好煩。
五條悟:“?”
“你還真打算一個人走了啊,真的生氣了?”
“沒有生氣。”
“開玩笑也沒有這麼過分的,話說回來,到底是為什麼生氣,”他在背後做作地咳嗽兩聲:“咳咳——那對不起,不高興的話可以帶你去玩。”
“啊,果然瞞不住你呢。”
以不走心的微笑回應。
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變:“那你說我生氣在哪裡?”
“……”
瞬間消音。
5秒、10秒……30秒過去了,一片安靜。
就這?什麼鬼。
心裡把他鄙視了個遍。
繼續腳下加速度,臉上神情不變,聲音溫柔輕軟,同時也沒什麼感情:“是開玩笑的,真的沒有生氣。”
呵,說得自己好像很會讀空氣似的。
“!”
冷不防出現在眼前的人影吓了我一跳。
我瞬間一個急停,試圖繞開他。沒想到五條悟一把把人薅住舉高高,還莫名其妙地帶着轉圈圈。
“?”
這下輪到我頭上升起小問号了。
“嘛嘛,再聽人家多說幾句。”他半蹲屈就在我面前,把集章本遞給我說:“先前時間緊急,隻好勉為其難認真一下了,最後趕到正好12點打烊,店長果然被我的誠意打動,把限定款給我了,是不是超級帥!”
啊這,我不知道啊。
看上去已經把腦子置換成了顔值。
五條悟并不會真正關心他人,是個相當自以為是的家夥。
“說點什麼啊,女朋友,今天的日程有主動見我嗎?”
“沒有。”
這樣冷淡的話語自然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五條悟閃亮清澈有神的透藍大眼睛:“好冷酷啊,小夜,人家的心都要涼透了,就要死翹翹了,隻好來主動見你了。”
完全沒有先前的嚣張。
等誇誇的樣子,甚至有點像乖巧懂事的藍眼大貓。
“……”
“你都不問為什麼會死翹翹嘛?”
眨眼。
蒼藍色流光溢彩。
我看着他,不說話。
“是嘛,是這樣的嘛,果然你也很想知道。”
我、沒、想、知、道。
兩面宿傩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他算賬。
尤其對着這張犯蠢的臉。
我特别想惡毒地追問一句:月見裡黃泉真的是兩面宿傩的女人嗎?送你一頂破鏡重圓的環保帽要不要。
而且怎麼看他都是在享受不被人搭理的快樂。
每個人對快樂都有自己的愛好。
五條悟的快樂很難懂的。
每次都會陷入莫名其妙的拉扯。
就像愛情。
很煩他理我,也很煩他不理我。
如果他隻是無聊到想要享受去讨好人的感覺,我覺得我不行,我很難被讨好的。
這個傻逼就開始親我,動作很自然觸碰也很溫柔,還用毛絨絨的頭發拱我,擁抱就像要把人壓進火熱的胸腔一樣……等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我才意識到他為什麼要把我抓得那麼緊……
就是那種警察敲門陌生人說已經見面告白可以枕營業到一個到賬短信就可以分手斷聯的地方。
——好了我說完了。
不信的話腦補一下,正經人誰半夜專門來這種地方。
到底是誰在上演死纏爛打的辣雞戲碼啊。
大廳中央是一座精美的噴泉,挑高十幾米的天花闆垂挂着浮誇的水晶燈,四周是錯落的沙發,地毯是純白的,盡顯奢華鋪張。
我幾乎石化成望海的礁石,修長有力的手臂拘束服一樣從後背攬過,緊實的肌肉線條隔着衣服清晰無可撼動。
我滿心都是不情願,貼上後背的手臂收緊,腳尖垂地半懸空半滑行,像是被190的哥斯拉巨獸生拉硬拽着參觀盧浮宮。往來的服務生都有微笑緻意,穿着筆挺的制服,舉止優雅,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都是恰到好處的親和力。他們都輕手輕腳的,又似乎時刻關注着你的需求,竭力邀請你飛上天堂——那種标準化流程化的微妙舒适,那種散發光芒的可疑信念感。
熟練得像是奇怪的服務流程。
這下輪到我腳趾都抓緊了。
本來就知道五條悟很不要臉,沒想到可以不要臉得這麼徹底。
這是完全放棄臉了!我1個鐘頭前還在打高端局呢,他不參團邊緣純玩隻想着買限定大福……竟然還敢要澀澀福利!難道我其實拿的是不是既不是親密票,也不是豪華觀衆票而是“投不了好胎又黴運纏身的怨種票”嗎!
硬着頭皮去上班打咒靈已經很可憐了,最起碼的體面好歹要留一點吧。
要說分手也是他的問題。
其實最開始我并沒有直接分手的打算,認識五條悟的這段時間,太扭曲太破碎了……有夠莫名其妙的,演變成分手的結果實在情有可原。
必須要分手,不分手不行。
人是要臉的對吧?
愛是要犧牲的對吧?
不能說的話是不可以說的對吧?要展現好的一面才行。
要帶着禮貌和關懷靠近才行。
理想型?請務必放過好吧!
在當時的氣氛烘托下,我控制不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