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沒有人開口說話,餐廳裡隻留下了傭人刻意放緩的腳步聲。
蘇容打破了沉默。
“唔——”他像是在思索着怎麼開口,“這裡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等一會你來畫室,我們再細談吧。”
顧南星沒意見。
顧婉有意見了。
“等等等等。”顧婉有些不滿地看向顧南星,“你爸爸才剛出院,現在他最需要的便是休息,哪能讓他多費心神。更何況......啊!”
顧婉剩下的滿腹牢騷還沒說完,被蘇容一個肘擊物理強制閉麥。
蘇容平靜地收回手,對顧南星道,“半個小時後在畫室見,星崽。”
顧南星看了一眼還捂着肚子痛苦面具的顧婉,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很是平靜的父親,不自覺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
蘇容看着女兒離開餐廳,才将目光轉向旁邊仍捂着肚子的女人。
“别裝了。”他冷眼看着。
“哪有裝。”顧婉龇牙咧嘴,“你下手是真的不客氣啊。”
“這樣才能說明我身體好了不是嗎?”蘇容笑了一下。
顧婉冷哼,“你好沒好,我還能不清楚?”
蘇容眼神閃爍了下,像是有點不好意思,但女人卻遲鈍得沒看出來。
顧婉正色道,“我還是覺得你車禍這事不對勁。”
蘇容“嗯”了聲,揉了揉眉心,“還好我當時反應得快,躲了一下。”
“你還好意思說!”顧婉恨恨地咬牙,“你要真出事了,我怎麼辦,星崽怎麼辦!”
蘇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
顧婉看他這樣就來氣,“肯定是你那幾個前對手暗自給你使絆子,我早跟你說過那幾個人心胸狹隘絕非善類,你還不放在心上!”
蘇容眼裡劃過冷光,“如果真是這樣,等我查出來後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顧婉本來還在生着氣,難得看到丈夫這憤怒的小模樣,一時新奇,心裡好像被貓抓了下,泛起了癢。
她湊過去,想去抱蘇容,卻被蘇容閃躲了一下。
顧婉這下是真的心碎了。
“還有你也是,誰叫你昨晚那麼晚回來。”蘇容擡起臉,甩給女人一個眼神,“下次再工作到這麼晚,我就跟你分床了。”
顧南星在畫室等了沒多久,蘇容便推開門進來了。
他笑了笑,“看來我遲到了。”
“我也才剛到。”顧南星撓了撓頭,給她爸拿了個凳子。
蘇容坐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自己年輕時那幅畫,眼中泛起懷念。
顧南星跟着看過去。
“其實這幅畫是我畫失敗了。”蘇容說話聲音很平緩,“當年參加比賽,畫到一半才發現,我啊,畫不下去了。”
“比賽給的主題是信仰,我那時候一心想着要證明自己,想着要不同凡響,于是畫了我最喜歡的花,把它當成那時候的信仰。我就這麼畫了下去,但是......”深吸一口氣,蘇容說的有些艱難,“我發現,我錯了。因為我的畫,從一開始就錯了。”
蘇容擅長油畫,所以理所當然地選擇用油畫去呈現山茶花的美。結果就是,畫到一半的時候,顔料突然出了問題,淅淅瀝瀝得根本調不成功。他那時候又被蘇家人視為廢物,身心都極度渴望證明自己。于是幾乎寄托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于這場比賽,希望能獲獎來擺脫“廢柴公子哥”的頭銜,與此相對的,心弦繃緊到不能再繃,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擊垮他。
所以發現了顔料出問題後,他很輕而易舉地被擊垮了心理防線,覺得自己的信仰被抛棄了。
盡管後來證實是有人在他的顔料盤裡動了手腳,他也還是選擇了棄權。
很荒謬的巧合,比賽給的主題是信仰,他也确實畫了自己的信仰,但是最終又選擇了放棄。
那場比賽後,蘇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去握畫筆。
現在回過頭來再看這幅畫,蘇容也還是會心有餘悸。
“可是這幅畫畫的很好哎。”顧南星出聲,打破了蘇容的回憶。
“嗯?”蘇容有些茫然地看向女兒。
“無論是基本功還是光影的渲染,哪怕以最吹毛求疵的眼光來看,都幾乎挑不出任何錯。”顧南星笑着開口,“我很佩服爸爸,如果我在爸爸那個年紀,一定畫不出來的。”
光影折射下,這幅未完成的白山茶花在發着光。
“為什麼要放棄呢?”顧南星有些可惜地看着這幅畫,“明明那麼美。”
蘇容瞳孔顫了顫,看向自己的女兒,看到那與自己輪廓相似的臉,又透過表象觀察到那比自己更勝一籌的繪畫天賦。
想起早上看到的畫室裡顧南星熬夜畫的畫,蘇容又有些釋然地笑了。
他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是啊,現在來看,這幅畫也許也沒有那麼差。”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小星有一天能代替爸爸将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