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十幾天的秋獵終于結束了。
林時鳴的傷好了一些。
起碼一些小幅度的動作不會痛,太醫開的藥沒有用完,那西域的金瘡藥,沒有打開用。這麼好的藥,用在她身上有點浪費,等下次有誰受傷,她就給她們用上這個藥,會顯得有排場一點嗎。她傻笑了一下。
回宮了,兩人居然有沒有打照面,林時鳴有些失落,但是又覺得這也是好的,起碼就真的是沒關系了。
阿蓉算是她正式的婢女了,皇後來了個先斬後奏,也沒經過同意,就将阿蓉交給了她,作為她的侍女。她被騙了。
她一臉歉疚的說,“對不起啊,害你降職,我一定想辦法把你送回皇後身邊。”
阿蓉卻覺得沒關系。她在林時鳴這裡第一次感覺到了被認真對待的感覺,不是以下人的身份,雖然皇後待她不薄,但是在林時鳴這裡,她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款待,後來林時鳴告訴她,那應當是平等。林時鳴說她從書上看的。
阿蓉當時想:書果然是好東西。
那人愁容滿面,“你要是跟着我,沒準有上頓沒下頓的。”
“怎麼?你在府裡,過得很差?”阿蓉感到疑惑。
“很差。”她點點頭,拄着腦袋。
秋獵有一點挺好,就是府中大人沒空管她。她也不用呆在高牆裡面。
“你大概在宮裡,是不知道外面流言,我是一個很出格的人,名聲很差。你跟着我,名聲也會變差。”
“怎麼樣的出格?”
“不學琴,不學女工,不學書法,畫畫很差,經常跑去太學偷偷聽先生教書被打回來。”
“後來我就不去偷聽了,他們提防我,也很讨厭我,說我一個女兒家,學的應該是相夫教子,而不是男人們的大道理。”
“其實,也不算很出格啊。”
“他們都是這樣說我的。”
“那你呢?你自己怎麼想?”
“我不知道,但他們都那樣說,我想大約我就是吧,其實我不在乎,但我覺得那會毀了你。我隻是死闆,隻是愛讀書,别的我都不管。”
“别管其他人怎麼想,你就做你自己的。”阿蓉鼓勵她道。
“嗯,是一直在很努力的做自己了。可是......阿蓉,我好累啊。”她趴在桌子上苦笑。
阿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忽然闖進來的人打斷,“三小姐,跟我們走吧。”
那是好幾個家仆,看起來并不友好。
“嗯。”她緩緩起身,像是早就料到一樣,臨走,她囑咐一句,“呆在房裡不要出來,不要聽、不要看。”
阿蓉有很不詳的預感,等到人走的有些距離,她追出門去,發現天很黑。
要下雨了,林時鳴。
林慶坐在高堂上,看着林時鳴進門來。
她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父親。”
“别叫我父親,我沒你這樣的女兒。”他冷哼一聲。
“光天化日,你居然去勾搭人家大家閨秀,還想攀高枝嗎?你知道秦家怎麼問責我們的嗎!”
“父親,我并不覺得我有錯,是您自己要求我去的,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去了您嫌我丢人,不去您又說我不服管,我怎樣都是錯的,所以我去了。秦家小姐幫我解圍是我意料之外,我和她也并沒有串通,我更沒有迷惑她,我也不想毀她清譽,所以我也沒有去找過她。”
她頓了頓,又重申一遍:“我不覺得我有錯。”
“你真是死不悔改!來人,家法伺候!”
還是那群家臣,一窩蜂的湧上來,“三小姐,得罪了。”
将她押了下去。
她沒什麼表情,隻是任由他們将她放在木凳上。
旁邊的夫人小姐們也湊過來,對她冷嘲熱諷。說什麼誰叫她想攀高枝,非要去勾搭名門。皇後現如今不再受寵,秦家本就勢頭正盛,林家風雨飄搖。她還非惹到那位最受寵的。
“打斷她的腿,叫她再也不能出去!”
那幾個家丁因為有主人家盯着,也不敢打馬虎眼,每一下都是狠狠的打。
林時鳴痛的要死,但卻沒有吱聲。
“知錯沒有!”
“父親......我沒錯。”她虛弱的應道。
阿蓉一旁偷偷的看,心都快碎了。
認個錯就好了啊,受那種苦。
她急的快要哭出來,天上打了幾個悶雷。
打的她腿都在抖,她狠狠的咬着嘴唇沒出聲,中途還有幾闆子打在背上,大概是不想真的打斷她的腿。
但是也沒叫她好過,她背上本就有傷,也隻勉強好了一半一半,現在又打在傷處,打的她皮開肉綻,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皮膚。其他人都不太敢看,這太血腥,其中幾個小姐抱住她們母親,在她們懷裡瑟瑟發抖,說她們害怕。
林時鳴卻不害怕。
“知錯沒有!”
“……我沒錯!”她咬着牙說道。
适時雨就下起來,旁的丫鬟都來為家主少爺小姐夫人們撐傘,卻沒有一把是為林時鳴撐的。
她原本就過的很苦。
卻依舊不肯折腰,這是她僅有的,清傲的風骨。
打到她昏死過去。雨下的很大了。
阿蓉終于忍不住沖出來,緊緊護住她。“别打了!别打了!……她快死了啊!”她眼淚奪眶而出,歇斯底裡的喊道。
這時林慶才恢複一些人性,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人都很快散開。
“林時鳴,......林時鳴!”
這是今年的第二場秋雨,這場雨令林時鳴受着重傷還發了高燒,差點帶走她的命。
*
府中郎中不肯給她醫治,阿蓉冒着大雨背她去街上尋診所。
雨太大了,沒有一家診所是開的。
阿蓉敲了好幾家的門,全都沒有人。
街的盡頭隻剩最後一家診所。
阿蓉歇斯底裡的敲門,“來人啊!有沒有人,救命啊!……救命啊!”
林時鳴不知怎的又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的說,“......阿蓉,我......。我……要死了。……别背了。别……背了。”斷斷續續的話,又昏了過去。
就在阿蓉心如死灰的時候,門開了。
“吵什麼吵啊……啊呀,怎麼傷這麼重!快把人擡進來!”
阿蓉背着人進去,嘴裡不斷說着謝謝。
……
林時鳴醒來是三天以後,醒了還覺得自己是在陰曹地府,還呓語說這地府怎麼這麼溫馨,結果進來一個陌生女人就打破她的幻想,“你還活着。”